说到身高，那可是思齐心中永恒的痛，外婆在他长个头的年龄没少拎他挑食的坏毛病，偏他还不信，私认为生父的个头那么高他自己怎么可能会矮，却丝毫未意识到外婆跟梁琳的强大基因。
老天是公平的，在思齐的外貌上增了几分便要在个头上矮几分，他一过长个头的黄金时段就当真没再增长半分，任之后怎样的亡羊补牢都无济于事，也因此挨了外婆不少骂。
无非是“让你别挑食多喝牛奶多打篮球，你偏不听”“你这个头将来找对象都难啊”之类，思齐曾跟餐桌上与梁偃之探讨过这个问题，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将个头矮的原因归咎于女士。
“你瞧外婆，她个头那么矮，妈妈也不高，肯定是她们俩害得我……”
自然落得一顿K。
付东城下高速的时候S市火树银花不夜天，远处的奇石大厦已经打出新年标语，往日水泄不通的市中心而今竟然畅通无阻，喧闹的都市俨然一座空城。
羌溪花苑里头的公寓楼也非往常那般灯火通明，但也能看见贴满窗户的红色福字，挨家挨户的院子里头也在自家种的植物上挂上几只小灯笼。
付东城进门的时候恰碰见梁思齐在银杏树梢上挂灯笼，穿着米白色的半高领毛衣，掩映于窸窸窣窣的树影中，然后在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露出笑弯双眸的面容。但凡与他相见，总是飞扑过来，手里还捏着小巧别致的灯笼，在一把将人抱起时被笑嘻嘻的人将那灯笼挂在了耳廓上。
付东城抱着人进屋，任由他动作，他们父子俩这般样子铁定要挨蒋姨训的，果不然听见隔着餐区都能震人耳膜的怒喝。
“这又像什么话！”蒋小笙怒斥的时候仍在给厨房门上贴倒福，电视里头年复一年的晚会节目已经拉开序幕，梁思齐笑得龇牙咧嘴，被蒋姨扒拉着往下拽就是不肯松手。
付东城也惯着他，搞得蒋小笙很无可奈何，叹着气往玄关处走，边换鞋边道：“先生，我也该走啦，家里头等我呢。”
“行，”男人刚开口就被思齐一手堵住嘴巴，听对方咬着耳朵道：“别让蒋姨走。”
“我可都听见啦，”蒋小笙斜视着他：“这么大人了还要父亲抱，真不害臊。”蒋姨的子女接到电话就过来接人，一个长子，一个小女儿，像往年那样顺道给付先生拜个早年，提着年货放在玄关处的时候还与从未见过的思齐打了个照面。他见着兄妹二人就是笑，笑得他们俩忍不住地打趣道：“就是那个不爱吃药的公子？”
“可不是嘛就是他，”蒋小笙大笑起来，临出门前将思齐拉到门外，在儿女们的寒暄声中小声地朝思齐说悄悄话，往他手里塞东西眨着眼道：“过年啦蒋姨要给你塞红包的，咱还没娶老婆还没成家呢，还是个孩子呢……”
无论是念书还是步入社会，在家长眼里自己生的终归是孩子，甚至子女已为人夫或者为人母，也免不了在年三十的晚上，在孙子们满地撒欢跟索要压岁钱的时候，从最小的孩子开始发红包，发到最后再偷偷地给“大孩子们”也塞上一封。
这便是过年的味道。
那封红包被攥在掌心里看了又看，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收到纸质的钞票了，上一次收到压岁钱的时候外婆尚在，他在吃水饺时吃到硬币，被舅舅转账了一笔丰厚的账款，那也是红包，却跟手中的分量很不一样。
思齐觉得鼻子酸，眼睛也热，嘟囔着拦住付东城索要压岁钱。付东城觉得好笑，被梁思齐上下其手地摸遍外套，连西装暗袋都不放过。皮夹早失去了储钱的功能，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卡跟证件，哪有半分钞票的影子。
梁思齐龇牙咧嘴地抱着他不放：“不成，你得给我压岁钱！”
“你大过年的就想挨揍。”付东城嗤笑一声，任由兔崽子摁在沙发上，不死心地再将他上下摸一遍。
“真没有，”付东城摊开手示意，相当无奈，也从未那么笑过：“梁思齐，你钻钱眼里了？”他可从来没被人这么要过钱，小孩儿将皮夹里的证件也翻腾出来查看一遍，沮丧地道：“居然真的没有。”
不过倒还真摸出点儿什么。思齐在单独的夹层里面瞥见了一叠熟悉的相片，上面的人背对着满窗星河，笑容满面。
“你侵犯我肖像权，”他的眉毛皱起来，耳根烧得通红：“我要去告你！”
付东城倒是笑着注视他，无所谓地道：“你去告，我等着。”
又是那种目光，思齐有些怔忪，很久以前初次拥有父亲的时候，这个人的目光是傲慢跟不屑的，再往后变得忍耐跟平淡，又接着，是道不出的目不转移的温柔。
倘若要在距离感跟温柔之间抉择，他更倾向于前一种。如果是温柔，便是诡异感作祟的时候了。
他垂下眸，将东西一一放回皮夹，却在这时腰上的力道收紧，被对方摩挲着侧颊落下亲吻：“新年快乐，思齐。”他愣了两秒，却也下意识地对近在咫尺的面容笑，目光游移地道：“新年快乐。”
即使过节，作息习惯仍不容任何争议，督促思齐吃完药便是休息时间，任对方再三哀求都没有商量余地。
“我想等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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