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品上桌后并未动用几分，似乎是有意腾出胃容量，等待着品尝那盅牛骨汤的滋味。骨汤被回锅重新熬煮，佐以白萝卜的清甜跟菌菇的香气，入口也有青葱跟胡椒的味道，其实有些口重，却仍不吝于嘉奖地说：“好喝。”
虽然相较于厨师，手艺逊色许多。
思齐就着男人手中的碗啜了几口，砸吧着琢磨味道，蹙起眉道：“盐放多了！”那副样子仿佛这锅汤是付东城煮得一样，言语间甚至带了怪罪的意味。付东城觉得好笑，仍一手托着碗保持喂他喝汤的姿势，笑着问：“那怎么办。”
“再加点水。”
味道淡就多放点盐，味道重就倒些白开水，好像是很简单的道理，但味觉尝试上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注过水的骨头汤入口后难免有几分寡淡，几乎让人失去任何品尝的兴致，男人也不重口腹欲，却仍毫不敷衍地喝完新呈上的汤水。
“好喝。”他依旧予以认可，于料理台旁驻足，看小孩儿一脸希冀地笑，然后接过他手中的餐具一丝不苟地擦净，放入洗碗机，全程没有半点违和感，好像做惯了一样。蒋小笙不在，思齐似乎理所应当地承担起照顾人的角色，原以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孩子，孰料远非如此。
这个小孩儿有洁癖，付东城想起什么，准确讲这个洁癖也是选择性的，在对待自身以及亲近的人就会发作，若对待别的，比如照顾别人又或者捡到垃圾桶旁边的小野猫，就会选择性地痊愈。
关于思齐捡拾的那只小猫，并未如预想的那般出现奇迹。医生在电话里告知讯息的时候，尚能听见诊所中嘈杂的背景声。
“梁先生，小猫的情况不太好，”微信视频中弹跳出医生按压小猫胸腔实施人工呼吸的片段：“很抱歉，我已经尽力了。”
看来付东城的话是对的，早知道终将离别，还不如当初没有遇见的好，又或者就不该心存善意地去救它。只是可惜了小点这个姓名，没有任何的用武之地。
开春不久又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淅淅沥沥的不肯断绝，如同席卷而来的忧郁，那么的莫名其妙跟无可奈何。从老家回来的蒋小笙给羌溪花苑捎回不少特产，糖葫芦、猫耳朵，一面给冰箱里添置刚从超市里购置的蔬菜水果，一面喜滋滋地想着要给小孩儿做红糖糍粑吃。
却在这时听见院子外的门铃在响，忙不迭地跑出去给人开门，铁栅栏外掩映着父子二人打伞的姿势，付先生背着思齐，脸色阴翳得能拧出水来。
思齐发蔫了，又不知是个怎么回事。蒋小笙只是回家了一趟，再回首就发现变了个光景。她连惯常听见的“蒋姨”都没听见，光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抽泣声，埋在先生脖颈处的脑袋依稀能看见一抹繁密的睫影，是以前很熟悉的咬紧牙关的倔强神色。
春季是抑郁频发的季节。银杏树至少没跟梁小点那样短寿，它已经抽芽了，长出好些扇子状的叶片，在院子里面孤零零地矗立着，倔强地抵抗来自早春的雨雪。
那幅场景令余光里瞥见树影的人再度加重哽咽声。
“思齐，”付东城很不耐，这场抑郁来得莫名其妙，几个钟头前尚且肩并肩，手把手地教导他如何垂钓，结果钓竿要领未讲完就被软绵绵地拦腰抱住，本欲斥责，伸手触摸那人深埋的脑袋，却是一手的泪。
一进入偌大寂静的空间，那股寂寥肃杀的情感如洪水猛兽般肆虐而来，分明是白日，屋里却阴沉得宛如鬼魅，缠绕脖颈的力道愈发地紧固，那是沉闷且压抑的呜咽，宛若困兽，无数次地逃脱抑郁的牢笼，却又无数次地坠入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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