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如戏正欲回答，只听说书人惊堂木一响：“俗话说得好，关公也有对头人，败类亦有知心友。钟如戏有一挚友名叫段绪，此人祖上三代从商，家中金石铺地极尽豪奢，他爹娘出钱给武林名门捐了个山门，这才换来一个末席弟子的席位。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姓段的也是个扶不直的小树苗，平日里不是打狗就是撵鸡，与钟如戏臭味相投。段绪有钱，钟如戏有玩，两人一拍即合引为知己，从此双兔傍地走，一个赛一个的狗！”
段绪劝得口干舌燥，刚喝了一口酒，听到自己的名号，一下喷出来。
这下轮到钟如戏幸灾乐祸了，拱手谦道：“段兄，幸会幸会。”
段绪无比糟心地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几块碎银照着楼下说书人一扔：“快换点别的说！”
不少人没听够钟如戏的狐朋狗友，纷纷不满，然而说书人得了银子，喜笑颜开，再一拍惊堂木，立即转舵：“正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前有俞祭，后有陆献、俞清晏，今儿个就和大家伙说一说当今的武林新秀……”
忽然，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在蔓延开，所有客人纷纷捂住口鼻探视，原来是一个一身粗布麻衣，头发打结，鞋带黑泥的人进了寄怀楼。此人手持一根小木签，边走边剔牙，剔除的垢物就势一甩，从进门起第一桌客人开始拱手作揖，呲出让人无法直视的牙，道：“大爷，小的几天没吃饭了，赏点儿钱吧。”
那桌客人连忙拿钱消灾，乞丐将几个铜板拿在手里掂了一下，咧嘴一笑，又走向了下一桌，一路势如破竹，腰间沾了一堆不明黏物的袋子很快半鼓起来。
钟如戏与段绪坐在二楼，还是靠窗位置，侥幸免受“毒气”侵扰。
段绪见钟如戏面露好奇之色，便解释道：“你在琴谷逍遥自在，不知道外面的诸多的规矩。”他指给钟如戏看：“你别看他穿成这样，他可是近几年新出头的当地一霸，统领整个光州的无赖，有家有院偏做乞丐打扮，每月专上各大酒楼这样讨钱，谁要是不给被他们缠上就算倒了血霉，成日里坐在你家门口哭丧，癞蛤蟆上脚面，吓不死人也能恶心死人。”
自古做买卖有强买强卖，什么时候乞讨也有强讨强要的？钟如戏不信邪地挑眉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寄怀楼里没人管？”
“有什么办法？”段绪一摊手：“他们大多会些武功，寻常食客打不过他们，曾有江湖客对他们动手，他们便拖家带口到人家山门前哭天抢地说不给他们平头百姓活路，白得说成黑的，死的说成活的，赶走一批再来一批，日夜不歇。武林门派都好面子，这群哭闹跳大神的有不少妇孺，他们是杀也杀不得，打也打不得，只得花了钱求着把人请到山下。”
“而且他们也机灵，从不多要，每人只要几文，能上大酒楼吃喝的大多不差这点儿钱，给了也不伤筋动骨。他们每月收多少，按分例给当地官府上交一些，官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说是寄怀楼了，就是我们沧浪剑派也得爱惜自己的名声，让一让这地头蛇。”
没皮没脸竟然也能发家致富？至今身无余钱的钟如戏第一个不服：“岂有此理！”
段绪一见他跃跃欲试，忙道：“钟兄三思！犯不着与他们……唔！”
乞丐已走遍了一楼，腰包鼓鼓，他又从襟前掏出一个腻乎乎的钱袋，挨个讨要，到了钟如戏这一桌，一股腥膻混杂的味道扑鼻而来。
段绪立马屏息，受不了地掏钱，他家境优渥出门从来不带铜板只有碎银，一块碎银，比那乞丐腰包里所有的铜板加起来还要值钱，乞丐两眼放光正要去拿，忽然一柄折扇将那粒碎银往桌里面一扫，碎银骨碌碌地向里面滚去，落在一人手里。
乞丐一手抓去抓了个空，眼中凶光乍现，他抬眼一看，面前是个气质不俗的公子，这才敛一敛蛮横之气：“我看您眼生，像是哪家初来乍到的少爷，怕是不懂咱们这的规矩——”他故意停了停，意味深长道：“您出了钱，往后贵府门前有闹事儿的尽可找我摆平，互惠互利的买卖，您看如何？”
段绪憋不住吸了一口气，臭的快晕过去，息事宁人道：“我给我给！”
钟如戏偏不让他给，一扇子挑过他的钱袋，另一手拿着那粒碎银一上一下地抛，心里一琢磨：恰好秦公子正率领一群乌合之众在琴谷前闹事不休，不给他捎回去点儿什么怪失礼的。于是慢悠悠道：“笑话，我秦家的覆云山庄还用得着你们这些人看护？想越界管我秦家的事，问过我秦宿没有？”
段绪憋得脸色青白，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漏了气儿，乞丐狐疑地转头，他立即用衣袖掩住脸面不吭声了。
乞丐只当钟如戏没听懂他话中的威胁之意，进而道：“这您就不懂了，有一群又脏又臭的乞丐专门喜欢到大户人家门前哭丧讨要打赏，您被狗咬了一口总不能反咬回来不是？我们就不怕和他们咬，保准帮您把他们都轰走！”
“我覆云山庄岂会怕一群乞丐？放马过来便是。”钟如戏油盐不进。
乞丐连连碰壁，呲了一下牙想揭过这一页纠缠一番，奈何钟如戏故意掂量着钱袋挑衅，他再难忍耐，凶相毕露：“不瞒您说，秦公子，这银子，我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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