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如戏看看段绪，起身随着陆献到外面廊上，未等他开口问，对方已开门见山道：“听闻秦公子在琴谷钟如戏门下学习琴技？”
“是有这么回事。”钟如戏道。
陆献展颜，面貌更显出众，他道：“在下少年时曾在千绝山亲眼见过琴圣抚琴，从此立誓此生定要拜入琴谷，可否请秦公子帮忙引见？”
见过俞祭抚琴？陆献如今看起来二十出头，十年前不过十一二岁，能懂什么？怕是又一个为《高山流水》而来的。
钟如戏好奇道：“你没听到吗，方才那说书人说了，那个姓钟的就是个打着琴圣旗号沽名钓誉的骗子，你怎么还要去他那里学琴？”
陆献不赞同道：“秦公子此言稍显偏颇，十年前我见过琴圣抚琴，亦见过他的师弟抚琴，现在想来，钟先生琴技还应在琴圣之上。”
钟如戏骂起自己来不遗余力：“话可不要乱说！钟如戏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酒囊饭袋拿什么和琴圣比？十年前你什么岁数能听懂什么？”
陆献但笑不语。
“再说了——”钟如戏凑近一步，往楼里回了下头，示意那个说书人，同时把手搭在陆献手上，道：“钟如戏有断袖之癖，我亲眼看到他连自己的学生都敢下手！你长得这样好看，就不怕被那色魔糟蹋了吗？”
陆献笑开了，无论面容还是身形，如削似描，如画中仙人，晃得钟如戏心虚地收回了手，他道：“你觉得我长得好看？”
钟如戏无法昧着良心说不好看，如实道：“容貌超绝，太危险了。”
“那就好。”陆献低声道。
钟如戏：“？？？”哪里好了？
陆献未作解释，正色道：“钟先生为人如何，耳听为虚，唯有亲自眼见，否则不能妄断。”
钟如戏左右巡视了一下，向陆献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待陆献靠近，小声道：“我是过来人，信我的，他根本不会《高山流水》！”
陆献莫名其妙地看了钟如戏一眼，道：“我并非为《高山流水》而来。”
钟如戏劝说无果，干脆来了个釜底抽薪，大义凛然道：“既然你我曾有一面之缘，我断不能送你入火坑，你要去便去，引荐就算了。”说罢做恨铁不成钢状，不再管陆献，拂袖离开廊上步入楼中。
还未走到原本的桌前，就见一名穿着白底灰锻夹衫的人从楼梯上来，一路到了段绪身边，附耳说了些什么，段绪脸色骤变。
钟如戏本在打量这位新来的沧浪剑派弟子腰间所挎的剑，见此情景忙走近。
段绪脸色苍白道：“门中有变，今日不能……”
钟如戏打断道：“客气什么，你走你的。”
段绪拱了拱手，行色匆匆地走了。
沧浪剑派有武功高强的七大长老，掌门聂凌云的实力更是与苍穹剑派掌门陆远山并驾齐驱，并霸武林，实力这样强横的门派，就是魔教此时攻来也能抵挡一阵，能有什么变故？
钟如戏自十年前起不再抚琴，也不再理江湖事，因此也不再多想。
恰逢光州的花灯节，少了好友作陪，钟如戏在外面闲晃到夜灯初上——琴谷不能回，此时秦公子等人还围在山谷入口，况且他此次潜逃出来没与谷中的长辈打招呼，回去少不了挨一顿打骂，索性在光州城最大的客栈住下。
他在账房付了银子才知道自己惯常住的那一间雅房已经被人订走，只得定了另一间，才靠近门边，忽然听见隔壁房间一阵争吵，他无意偷听，正欲退后一步，隔壁的房门砰然大开，一个身着白袍的青年持剑而出，与钟如戏碰了个对头，稍怔了片刻，欲言又止，这时门内传来脚步声，白衣人回望一眼，匆忙对钟如戏行了个抱拳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献从门内踏出，见钟如戏在门外站着，微不可查地滞了一下，俊美的脸上渐渐浮出惊喜来：“秦公子，好巧！”
原来这间雅房是被陆献订走了，确实是巧。
陆献看了一眼白衣人离去的方向，歉然道：“我与家弟起了些争执，让秦公子见笑了。”
“家弟？”钟如戏回忆刚才白袍人的长相，好像不太相似。
像是看出钟如戏心中所想，陆献道：“我与家兄是异母兄弟，他随母姓，姓俞，名清晏。”
“清晏……”钟如戏仔细品读了一遍这个名字，有种淡淡的熟悉感，实在想不起来曾几何时在哪里听过，于是道：“河清海晏，好名字。”
陆献脸色略变，手不经意扶上腰间的佩剑，发出轻微的震颤声，脚尖往门内的方向一转，似乎想离开。正在这时只听得接连急道“咻”声，又接连一串地爆破声，赤橙黄绿青蓝紫，斑斓之色透过窗纸映在两人脸上。陆献低喃：“原来今天是花灯节。”
他有些恍惚，戾气缠绕的面容平和下来，不知想起什么久远的故事，忽然牢牢盯住钟如戏道：“人人都说光州的花灯节不可不观，秦公子可否赏脸与在下一同逛上一逛？”
若是平时，钟如戏必然答应，因为他最喜欢掺和怪异之事，陆献这人长得文秀却邪诡非常，恰是他易生好奇的类型。不过今日说书先生说到俞祭给他提了醒，琴谷之外还有数十人围着，就算他想惹麻烦也得一拨一拨地惹，于是佯作打了个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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