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在想什么？”
被青叶包着的桃花糕正好落回手上，这次接住后没有再抛起来，而是转身放回去，自然道：“在想要怎么教你这个麻烦学生。”
“是吗？可是我看先生看起来很难过。”陆献少见地执拗道。
钟如戏不接他的话茬，负手从他面前经过，轻描淡写道：“跟我来。”
没有得到想听的答案，陆献在原地站了许久，然而钟如戏却打定了主意闭口不提，在前面走出了老远仍没有停脚等一等的意思，陆献叹了口气，拔脚跟上。
两人从谷口的桃花林到了藏书竹楼，陆献抱着琴在后面跟着，钟如戏不管不顾地往前走顺手在书架上一本一本地抽出书来，抽一本向后扔一本，也不管扔在了哪里。
传闻琴谷藏尽天下珍惜曲谱，这书架上每一本其貌不扬的小册子都是外界上下求索而不得的，钟如戏敢这么对待，陆献却不敢。于是钟如戏在前面扔一本，陆献就接一本。等会儿钟如戏发现有人在后面接了个满怀，作弄人的心思又起，生生将曲谱扔出了暗器的声势，飞上飞下。小小竹楼里，只见一人在前出手如电，身后一人飞檐走壁，衣袂纷飞。
藏书楼里许久没有人来，积了许多尘土，钟如戏这一番折腾，弄得室内一片烟尘，等到从第一排书架走到最后一排书架后，陆献身上已经堆满了破破烂烂的书籍。
钟如戏看着陆献满脸尘灰的样子，甚是满意自己的杰作，边带着他走出竹楼，一身轻松道：“琴谷的琴可不是一般的琴，拨动每一根琴弦没有雄厚内力作支撑弹几下就会力竭。若你能将这些琴谱练过一遍，不仅琴技有所提高内力也会增进一大截，若能练到融会贯通，出了琴谷难遇敌手。可别说我不教你，学到什么程度全看你自己的悟性和耐力。”
遥想当年，他和俞祭先后被老谷主捡回来，那时他也不过初到世间寥寥双年，才能站稳当，连路都不会走就开始学琴。初时还好，对着面前几根细丝上下拨弄，然而别说用手指拨动，就是整个人爬到琴弦上，都不能将琴弦下压分毫，反倒被弦之锋利隔了个皮开肉绽，哭叫不已，好一阵子都对那张琴避如蛇蝎。
正如说书人所说他自小玩性太大，若不是有俞祭……
钟如戏即刻敛了心思，心说最近总想他做什么。
陆献背挂一琴，身上堆着书山，走得好不艰难。
以内力拨动琴弦吗？
他想起钟如戏在光州城客栈如铁石一般的折扇、寻找地道入口时轻松刺穿坚石的伞柄还有十年前千绝山琴圣摧枯拉朽的琴音。
钟如戏停住：“你发什么呆？”
陆献忙回神跟着钟如戏进入后山，进入禁闭室后方的森林，七拐八拐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到了一处乱石场。
四面峭壁参天，怪石嶙峋，圈起一方天空，像是个天然的斗兽场，碎石满地随风走，峭壁之上尽是一道道深入的裂痕与淡淡的白痕，好像被刀剑砍过一样，其中许多道深难见底，只留下漆黑的缝隙。
“先生，这里是？”
“以后你就在这里练琴。”钟如戏指了指乱石场中间的石台。
陆献依言走过去把琴谱和琴放在石台上，眼神过了一遍石壁上深深浅浅的痕迹，打开一本琴谱放在旁边，用手探了探琴弦，琴弦竟然纹丝未动，反倒将他的手勾出了一道沟。
钟如戏在旁边看得直乐，心说这陆献怎么还不信邪？
他嘲笑道：“我不是收过了，这琴不是普通的琴。琴谷秘制，琴身琴弦都结实得很，砸不烂锤不断，想要拨动它，你要这样。”说着他绕到陆献身后，手轻覆在陆献的手上，强劲的内息瞬间出现在两人的手掌外围，水波一样荡漾却不消散。钟如戏按着陆献的手指轻轻一拨，“铮”地一声，前方石壁应声爆开，烟尘消散之后一道深痕嵌在山体之中。
此时再环顾乱石场，才知原来石壁上道道裂痕竟然都是弦动所致。
钟如戏只带着他拨了一下便懒得再动，起身道：“拨弦压弦要收放自如，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既可不动秋水，又能雷霆万钧，懂了吗？”
轻飘飘几句话如何能懂？钟如戏一副下了大力气教的模样，陆献哭笑不得。怪不得秦宿要带人围了琴谷，他这般教，就是教上个十年八年恐怕也难见什么长进。
陆献一边思量一边轻抚琴弦——面前的琴身呈黑褐色，如石如木又如铁，不知是什么材料混合锻成。琴弦乍看是黑色，若有光照在其上便可发现弦周泛着银光，比之刀尖上薄如蝉翼的锋芒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当他发呆的时候，钟如戏已经在乱石场中给自己找了个能趴能躺的石榻，没等他把石板躺热，十几个老伯气喘吁吁地跑来，见到乱石场中坐着的陆献，差点惊掉了下巴。
钟如戏一看几位老人的脸色便感觉不太妙，屁股挪了挪，小心翼翼地坐正，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头，目不斜视。陆献见他紧张至此，搭在琴弦上的手缓缓收回，盘坐的双腿收紧，静观其变，蓄势待发。
钱伯见钟如戏如同受惊兔子似的老实样，黑着脸停下脚步，看了陆献一眼道：“没你事儿。”然后对着钟如戏招招手：“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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