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傅与龄记得，今天晨会之前，穆晓请假了，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回宿舍休息。傅与龄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就批准了，但现在，在顶楼天台上，穆晓站在栏杆外面，脚踩着楼外面窄窄的边沿，半个身子悬空，风灌满他的衣服。
学校领导已经第一时间报了警，但警察还没赶到，学校的心理辅导室形同虚设，心理医生只是个大学实习生，站在穆晓的五米外，满头满脸都是汗，慌得只会一个劲地劝“赶紧下来”。 “让一让，是我的学生，让一下......”傅与龄急匆匆地说着，挤开站在天台门口束手无策的老师们。
穆晓一只手握着栏杆，眼睛不住地往下看，双脚颤抖，他在害怕，但却一点都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傅与龄顿住脚步，双手张开举在胸前示意自己的无害性，放缓声音：“穆晓，我说过，你没有错，有什么问题要解决的都可以找我。”
穆晓听到傅与龄的话，有所动摇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不住地往脚下的高空看，嘴唇颤抖地摇头。
“哎，你怎么过来了，不要凑热闹，哎——”
傅与龄回头看，挤开人群上了天台的是刚才还在升旗台上做检讨的岑彦，他还拉了个人，是满脸茫然的邓岭。
“我可以，真的，主任，我劝他下来，”岑彦匆匆地对守在门边的教导主任小声解释，然后推了邓岭一把，“按我刚才说的。”
邓岭整个人就是大写的问号：“哥啊，你让我说啥，我又不是谈判专家......”
岑彦急得踹了一下他的屁股，恶狠狠地说：“快点，不然揍你。”
傅与龄看看他们俩，又看看在天台边摇摇欲坠的穆晓，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往旁边退了退，将邓岭拉过来。
邓岭赶鸭子上架，结结巴巴地向傅与龄求助：“老师，我、我说啥啊，我和他都不熟......”
傅与龄：“按岑彦教你的说。”
邓岭一咬牙，喊道：“穆晓啊！”
一嗓子把傅与龄都吓得抖了抖，皱着眉低声喝道：“小点儿声！”
穆晓反应很大，猛地回头，眼圈一下就红了，手也在抖，邓岭生怕他握不住栏杆，忙道：“你别跳啊，千万别跳！万事好商量，你没做错什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怪你的......”
穆晓听进去了，整个人回过身来，两手抓着栏杆，注意力全被邓岭吸引过去了，傅与龄见到另一个老师还有岑彦，在穆晓的背面一点点地往前挪，朝他靠近。
傅与龄小声示意邓岭：“继续说，多说点，别停。”
邓岭开始自由发挥了：“你赶紧下来啊，回头我请你吃饭去，多大事儿啊，不值当啊，你不是下周生日嘛，哥带你玩儿去，玩儿一下，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你千万别跳......”
傅与龄不敢过多地把目光放在岑彦那边，怕把穆晓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只敢用一点余光看，一脸平静，实际上已经紧张得捏紧了手。只见岑彦甚至比旁边的老师更敏捷，在距离穆晓一米多远的地方，突然冲过去，拉住穆晓的手肘，猛一用力，将他整个人硬生生地从栏杆那一头拉回来，两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旁边的老师一拥而上，将穆晓拉住。
医务人员和警察都来了，将穆晓带到楼下校医室去了，刚才还人头攒动的天台瞬间空空如也，傅与龄放松下来，抬手将扣到顶的衬衫扣子解了一颗，长出了一口气，后背的汗被风吹干，凉飕飕的。
他抬头去找岑彦，发现岑彦居然翻到天台的栏杆上，一翻身，消失了。傅与龄差点叫出声来，一颗心漏跳了一拍，连忙冲到栏杆边，往下看。
岑彦没有跳楼，天台下一米半左右，有个小平台，原本应该是放空调外机的，现在空着，岑彦就站在那上面，弯腰捡起掉在上面的一个小本子，那小平台不过一平米见方，还不知道结不结实，岑彦的脚下就是百米高空。
傅与龄被他吓得不轻，喊道：“你干嘛！上来！”
岑彦将那本子轻轻扔回去，落在傅与龄的脚边，然后伸手攀在栏杆上，利落地一个引体向上翻回来，从容落地，还拍了拍手，将那本子捡起来，说道：“穆晓应该是想捡这个，他一直在看。”
那语气稀松平常，甚至还有点兴奋得意，仿佛他不过是平平常常地捡了个本子，可能会坠楼的危险不值一提。
傅与龄眼镜后的眼镜瞪大，教养使他将差点出口的粗话咽了回去，没好气地把那本子接过来，翻开一看是日记，于是连忙又合上了，说：“我拿给他。”
岑彦笑着说：“好。”
傅与龄正要回头，又猛地转回来，抓着岑彦的手腕翻过去看他的手肘，那里有一大片擦伤，已经流血了，夹杂着地上的灰尘和小沙粒，看上去血糊糊脏兮兮的。
岑彦好像才发现，轻轻“嘶”了一声。
“你——”傅与龄语塞了，骂人的话再次咽回去，“去处理一下。”
心理辅导室里，穆晓坐着，旁边围了一圈老师，但无论谁问些什么，穆晓都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油盐不进，嘴唇抿得紧紧的。
傅与龄以班主任的名义，保持强硬的态度，将众人都请出去了，关上门，将日记本递给穆晓。穆晓一把抢回来，放在身后，嗫嚅道：“你、你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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