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间灰蒙蒙的房子里出门的时候，沈行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两点半。
走出去迎面而来的就是毒辣的阳光。公路被烤得发烫，一踩一缕细微白烟。站在车站等公交的女人穿得艳俗又暴露，花花绿绿的荷叶裙衣领开到胸口，下摆却短得差点连个屁股墩儿都遮不住。
看见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的男生，欲拒还迎地拉了拉裙子，顺带还抛了个媚眼儿。
沈行舟没什么表情。眼睛都没往那女人的方向瞟过一眼，自己随便找了个阴凉坝站着。脑袋隐隐有些烫，他只以为是晒的，不耐烦地理了下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又找了个铁柱子想要靠着。
只是在看见那柱子上糊着的五花八门奇形怪状甚至看不出什么东西的污渍的时候，动作顿了顿。
还是就这样站着吧。
太阳照在脸上，沈行舟阖了下眼。他不喜欢夏天。
准确的说，是不喜欢这个城市的夏天。
好在要坐的那路车并没有让他等多久，很快就开到车站停了下来。只是刚准备迈步踏上去，就看见那个脸上粉抹得跟唱戏似的女人泥鳅一样滑到了他身前，咧开嘴对他笑。
他皱了下眉头，没说话，本来只想往后退一步却没控制住一下倒了好多步。女人见状赶紧逮着机会上来扶他，一边扶还一边往他身上靠：
“小帅哥，去哪里呀？”
沈行舟抽回手，动了动嘴。
“关你屁事。”
这下女人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最终还是踩着高跟鞋走了。沈行舟有些乏力地支起身体，等到后来的人都陆陆续续上了车，他才终于走上去投了币。
车里基本上已经坐满了，只剩下最后一排剩了两个空位。他刚走去坐下，兜里的手机就叮叮震了两声。垂头翻开看了眼，是林烟发来的，除了把去超市该买的必需品列了个清单给他发过来之外，还说他中午没吃饭，嘱咐他下午在外面随便买点儿东西填肚子。
沈行舟回了个嗯。
发送过去的时候愣了下，又加了句：
“我知道了。”
正准备把手机揣回兜里，又见林烟的短信再次弹了出来。
“在给你谈学校了。”
这次手指抬了半晌，都没有打下一个字。
从这儿到市中心最大那家超市要坐九站，差不多半个小时。沈行舟只觉得当下眼皮沉得要紧，手也虚脱得使不上劲。后来总算耐着性子把前面那扇窗户打开了，风吹进来凉快了些，他才靠在椅子上微微眯了眯眼睛。
脑子一片混沌。
他从未在上初中的时候担心过自己的高中生活，那时候家里有钱又有势，很多同学拼近全力梦寐以求的高中他爸几通电话就可以解决。中考前甚至还说，考得不好没关系，高中读一年就出国去上学。
他虽然性子一向冷对这些事儿都不太上心，却又何尝没有想象过出国的情景。只是现在满打满算刚好一年了，国没出成，却连上不上得了好一点儿的高中都成了个问题。
有些话说得很对，人不可能一辈子都顺风顺水。就像他爸，就比如他，谁能料到早就铺垫好的路能一夜之间摔得支离破碎，碎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还偏偏要听着旁人说什么“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这种鸡汤。
以后？沈行舟嘲讽地勾唇笑了笑。他能有什么以后？
第二个站的时候上了个人走到他旁边坐下，沈行舟怕又是个七老八十的大爷，跟不认识的人唠起嗑来都没完没了，就往里边儿挤了挤。
结果那大爷嘴倒是没发声，就是脚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地上打拍子打得哗啦响。这嗓音可比车上其他人悉悉索索的说话声要严重太多，后来沈行舟实在被吵得烦了不耐烦地往旁边瞥了眼，才发现原来不是大爷而是个男生。带了个诺大的耳机，跟个耳罩似的，把整片耳朵遮起来的时候也遮了大半张脸。
穿了个白体恤，黑色运动裤，看打扮也是个学生。
沈行舟往他耳边凑了凑：“能不能安静点？”
那男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操。”沈行舟眼角抽了抽，拉下脸轻轻骂了声。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真的水逆，他听着那拍子声跟魔怔似的一直在脑袋里晃来晃去，原本烦闷的心情就更加暴躁了。过了会儿没忍住又偏过头去重重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这下他脚上的动作才终于停了下来。
“哥们。”
那男生虽然被耳机遮了两边的脸，露出来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倒都还是出人意料地不难看，只是凌犷的两条眉毛微微皱起来看沈际的时候，眼睛里就带点戾气。
沈行舟倒也没在虚的，只说了三个字就重新把脑门儿搁在窗子上了。
“你很吵。”
“………”
男生的嘴角滞了滞。
他之前被耳机挡了点儿视线没看见沈行舟指的是他的腿，因此一边翻着白眼心道家伙耳朵可他妈比狗子还灵，耳机里的东西都可以听得到，一边伸出手把手机里的音乐调小了两个度。
于是沈行舟在那种一下一下打拍子的声音又缠绕了自己五分钟到时候，终于暴走了。
“你他妈脚能不能……”
脚能不能安生地放着啊，打你妹的拍子呢听两首歌你就真当自己是个音乐家了！
这是沈行舟想对那男生吼的一整句话，但他只吼了三分之一就停了，因为他发现，隔着这个厚重的耳机，那人不一定能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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