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黎在颠簸的马车上醒来。他置身稻草堆里,手脚都绑着粗糙的麻绳,随着车轮咕噜噜碾过的,是道路两旁密林内的夜色。
有人——不止一人,坐在他身侧两旁。月光照射在他们身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影子。
他们的视线聚焦在一起,投射在裴黎身上。仿佛看见某种不应该存在于世的生物般,奇异的惊艳从眼底泛上来。
“太美了!比月亮还要端庄妍丽。”
“肌肤像脂膏一样光滑,像丝绸一样软。”
“睫毛又纤又长,嘴巴红红的……”
“如果传说中的海棠姬真长这样,我能理解为什么东诏帝为她疯魔了。首领,他和海棠姬真的长得像吗?”
驱赶马车的男子背对众人,只露出一道魁梧的背影,低沉的嗓音被夜风刮过来:“很像。”
“有多像?”
“往少了说,七分。往多了说,十成十的相似——简直是海棠姬再世!”
东诏帝?海棠姬?裴黎隐隐觉得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这群人身上没有魔族的气息,是当时藏身蛇窟的另一拨人马。裴黎对他们的身份目的一概不知,唯一清楚的是这群人绑架他,多半就是为了他们口中的海棠姬。
裴黎动了动手指,他能感知到乌雨就在这附近,却不在他能够到的范围内。捆住他双手的是特地为修真者所制造的缚灵绳,浑身灵力滞涩,挣脱不能。
还是先继续装昏,看看他们有什么把戏。
周围叽叽喳喳的杂音还在继续,那些人还在夸赞他的容貌。裴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脸有什么好看的,心下烦躁,但面对他们仿佛要看个够本的贪婪视线又不能表现出来,以免被发现端倪。
一路上憋得十分辛苦,马车摇摇晃晃又前进了半个时辰,最终在一处断崖前停下。
“别装了,我早知道你醒过来了。”裴黎认得这道低沉的男音,正是众人口中的首领。
裴黎睁眼坐起,众人似乎没发现他早已清醒,此刻哗然着后退了一步。
黑暗中有人点燃火把,晦暗的景色映入裴黎眼中。这群人大概七八个,看模样装扮似乎是野修,个个修为不俗。
“你们有什么目的?”裴黎不动声色地问道,手指藏在背后,偷偷解着绳结。
“我们是来解救你的。”
“解救我?”
“没错。”那人接下来一句,却令裴黎大吃一惊,他说,“你是否在每月初一的朔月之夜,就会心慌意乱,浑身高热,不仅莫名其妙丧失记忆,还记不得当天晚上发生的任何事?从幼年起持续到现在,从无例外?”
裴黎蓦的愕然,原因无他,首领一字不差地说中了他隐瞒至今的秘密。
他的脸色沉下来:“你怎么会知道?你是什么人?”
对方微微一笑:“你不该问我是什么人,而是反问你自己:你是什么人?太初真宗那老头为什么从不让你下山?”
裴黎是灵隐真人捡来的孤儿,真人既是他师父,也如父亲。裴黎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他的亲生父母是谁?又为什么不要他?但被人如此直白地指出来,还是第一次。脑子虽然混乱,正要辩护,忽然一阵心慌——他抬头看向夜空,心下一跳:今晚就是朔夜!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全身温度升高,皮肤底下好像有带荆棘的藤蔓无限延伸,痛得裴黎满地打滚。
身上一凉,首领的大掌撕开了他的衣物。凝脂般光滑的肌肤暴露在火光下,红色的刺青随着温度的身高显露出来,形似藤蔓,布满尖刺。
“这是……什么?”裴黎咬着牙,冷汗涔涔地问。
“高阶咒封,让你能保持人性的东西。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们干的。”那人‘嘿’了一声,“怎么,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个东西吗?——它至少存在二十年了。”
裴黎小臂一紧,这群散修抓起捆住他的绳子,把他推到崖边。
“今晚是死是生,就看你自己的了。”
那人忽然在他身后狠推一把。裴黎以为自己要摔成肉糜,下方却是一个斜坡,通向宽敞的坡底。原来此处并非断崖,而是一处巨大的天然坑洞。
他一骨碌爬起,心中已经把一众散修千刀万剐,死命挣脱着身上缚灵绳。
就在此时,猛烈的危机感忽然袭来,伴随凶残的低吼,前方的黑暗中亮起无数只绿光莹莹的眼。
裴黎冷汗唰的就下来了,操了一声,转身就跑。那些东西追上他,锋利的狼牙深深陷入肌肤,四肢被撕扯着,几乎快要将他四分五裂——
他的意识在这剧痛中渐渐迷失。
次日清晨。
溪边的灌木丛簌簌抖动一阵,走出来一道修长人影。裴黎漂亮的脸蛋上都是泥土灰尘,身上多出许多撕咬的伤口,分布在他瓷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清晨的溪水凉如霜雪,裴黎浇到身上时不由嘶了一声。刺青的痕迹淡下去,褪成了不明显的浅红,却比伤口还疼。他撕下半块衣料,把灰尘擦干净,又用剩下的布料草草包扎好伤口,接着返回树林。
散修的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他找了个与自己身形相近的死人,换上他的衣服。衣料已经很柔软细腻了,但对于裴黎适应冰鲛绡的肌肤来说,还是显得粗糙。
他不自在地捋了捋袖子,把这不适感抛到脑后。接着又去搜索尸体上的遗物。昨晚他在狼群撕咬中失去了意识,第二天却完好无损地醒来,只是身边躺了一堆尸体。
尸体的死状猎奇而诡异,两眼凹陷,血肉凭空消失,只剩浅浅一层皮紧贴在骷髅上,大张着嘴,一幅死不瞑目的惨状。
难道是我做的吗?裴黎脑中闪现出几个模糊的片段,等他再去细想,又无比头疼起来。
从尸体身上搜刮到的乾坤袋里装着银两、疗伤药、符箓、妖兽皮毛和武器。裴黎的神识蛮横破开原主人的印记,看了一眼里面,哼了声:“真穷。”
但有比没有好。他掂了掂乾坤袋,揣进自己怀里,从舌底卷出声尖响的口哨。乌雨从灌木丛中欢快窜出,绕着他小狗似的打转。
“别闹腾。”裴黎按住它嗡鸣不止的剑身,拍小狗似的拍了拍它。
“嗯……接下来应该去哪儿呢?”裴黎的心情愉悦舒畅,转头眺望了高耸入云的一叶山一眼,接着头也不回地选择反方向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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