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其实我一直都不太明白他想做什么。
若是单纯要给我添麻烦，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放出几只封印的妖兽为祸人世不是更简单一些。像这样子纠缠不清，又没有趁机杀了我，我真的想不通。
“又在算计什么？”他握了握我的手腕，低声道。
“不过是想些事情罢了。”我垂下眼睛，不去看他，佯装拨弄水中的海藻，“冥魇君如此亲近，倒让我觉得无所适从了。”
虞渊闻言一笑，他站在我身前恰好挡住耀眼阳光，深色的长发显出几分邪意。
“试试更多？”
这又是什么虎狼之词，我摸了摸鼻子，一时尴尬，幻回人形，赤足踩进海水中，蜷了蜷脚趾。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严肃的神，所以别人跟我开玩笑，要么是听不懂，要么觉得并无令人发笑之处。二哥说我从小就是个古板，打一生下来便眉头紧锁，比父神还要严肃，白瞎了一双桃花眼。
怎么说呢，我只是笑点比较高而已，况且无论什么事情都能逗笑的人，岂非愚蠢？
呃，好吧，我其实是紧张了。奇怪，实在是奇怪，虞渊此人，长得俊美无双，修为又是深不可测，神秘且亦正亦邪，对于他我向来知之甚少，在天界时鲜有交集，不知为何来到人间会有这么多纠葛。
他或许是觉得我没趣，拿着息壤准备回一趟虚溟，我坐在礁石上看着他的背影，正欲得意一笑，他却突然停下脚步。
我心里又是一紧。
若是我拿着息壤回去换照夜出来当然是没问题，可是虞渊就不一定了。以应雩的想法，照夜乃是私自离开天界的星官，本是要交给我的带回去论罪的，怎会轻易放过。虞渊身份不明，却拿了我的东西，与照夜必为同谋，她定先扣下莫名其妙顶替我回去的虞渊，再将二人扭送上天界。如此我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两个麻烦，岂不美哉。
况且，我方才还调换了真正的息壤。
手上的伤已经止血，虞渊帮我仔细地包扎过，只在指尖还传来一点细微的疼痛。
“或许你不了解我，”他忽然说道，“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我若真想杀谁，只会有死无生。”
话音刚落，我已出手如电，起掌便是杀招，凌风踏海，逼至他后心。
天光一时晦暗，四周海潮翻滚，似在酝酿无尽怒意。
虞渊负手而立，随是背影，我却能感觉到他在笑。
“你以为我真会如你所愿？或者你觉得，应雩是我的敌手？”
“既已识破我之谋划，何必废言！”掌下落空，我厉喝着回头，一记灵力甩出，打向空中虚影。虚与实，空间交叠，梦境交叠，这便是虞渊的手段。我咬牙道：“魔头果然是魔头，终于露出本性了。制造深渊吞噬生灵，役使人魂脱离轮回成为你的奴隶，接下去又要做什么，真以为我这个天帝不管事吗？”
数十道灵力落空，我渐渐感到不支，立在海面上喘息，天空的颜色却变成了墨色。如此恐怖的修为，全盛时的我或许还有一搏之力，此刻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一种久未出现过的无力感笼罩了我，周围的空气似乎也黏稠起来，让我感到窒息。
祭台，鲜血，以及熟悉的尸体，温热的匕首。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画面，我奔走在漫长的宫道上，无数次逃离过这场梦魇，无数次回到原点。
“父兄……为何要丢下景一人承受这些。”
好冷，没有灵力，我保护不了任何人，甚至是自己。
变异的魔物出现在暗处，竟朝着我过来，仿佛要将我撕成碎片。素白的衣裳早已沾满灰尘与血渍，碎裂后看不清原本的样子，世界是如此模糊，金乌从天际坠落。
……等等，我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我，天上地下，最帅天帝，景，堂堂赤乌，怎会如此脆弱？
好歹也是万八千岁的神了，怎么可能还在纠结这种事情，我不是早就想开了吗？
一下子，我就清醒了。
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玄色衣裳的绝世美男。
我躺在他怀里，他低头看着我，距离近到让我以为他要给我做人工呼吸。
我又闭上眼。
一定是我醒来的方式出了问题。
我想想，是什么时候陷入梦魇中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出原因。
啊，一定是受到水下深渊的影响了，一定是这样的。
“天帝，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你这样子我会误会你有什么企图。”
我立刻扭腰翻身，一个打滚准备离开，慌乱中错了方向，反撞上他胸口，我们俩一时都懵了，我连忙推开他，看向四周。
难怪那个虞渊说话做事这么没有逻辑，原来是我的梦吗，为什么我的梦里，和他有这么多亲热，难道是我在渴望着什么？不对，那都无所谓了，最重要的是，他应该没有发现我做了那么奇怪的梦，并且在梦里和他做了那么多奇怪的事情吧？
还是说他已经发现了，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果然是从填平深渊又差点掉下去那里吗，看周围的样子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镇定，镇定，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只是冥魇君的手段罢了。
“我……你……”
虞渊道：“你中了深渊的瘴气，陷入梦魇，我有所感应，便过来看看。”
“虽不知你梦见了什么，但感觉很有趣的样子。”他盘着腿，支起一手仰视我，“不妨说说看，也算报答我以膝为枕照顾你之恩。”
我脑中正天人交战，一时间槽多无口，自然无法理会他。且我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短短几个时辰，我和他竟然在梦里在现实里搂搂抱抱不下三四次。
我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让我一个人静静，你可以去别的地方开始你的邪恶计划了。”我扶额，如此说道。
水下的世界一时间静谧无比，我回头时已经空无一人，垒起的黑色土石高出大截，如同巨大的异兽蛰伏在旁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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