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殷站在条小巷子里，拳头捏的死紧。对面站着个男人——他看样子也不过四十左右，后背却已经有点弯了。在周殷记忆中仍是乌黑的头发，此时花白的有些过分。他站在周殷面前，有点嗫嚅的样子，一只脚伸着，另一只脚还站在原地，看样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殷深吸了口气，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别再找我了。”
男人愣了愣，不知被什么戳中了似的猛地一下跳起来，一拳朝周殷打了过去：“我他妈的是你爹！”——他声音像是从风箱里发出来的，显得有些可怖。周殷连忙侧身躲过。男人扑了个空，踉跄了几步，转过头冲周殷啐了一口：“我说过我要离开你妈了吗？夏夏说她能没有爸爸了吗！？啊？！周殷！你他娘的……”
男人的话被堵在了当口，周殷的拳头堪堪停在他额前一寸，带来几丝晚间的凉风。少年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中已然起了血丝，声音低沉喑哑：“你现在闭嘴，我不打你。”
男人抖了一下，继而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的拔高了声音：“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学会打架了？谁教给你的？天天和不知道什么三教九流混在一起，你看看你现在长成了个什么玩意儿！”
拳头呼啸而至。周殷一拳砸中了男人的右脸：“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有资格说我？！”男人被打的偏过了头，有马上扭了回来，一只手握住周殷的拳头，另一只手扯住周殷的衣领把人狠狠一搡：“我是你老子！”
少年往后退了两步又冲了过去 冲着男人又是一拳：“你也有脸？你当着我和夏夏的面家暴我妈的时候，有想过自己为人父亲？！”他仰头躲过男人的拳头，脚下用力将人往地上一绊，膝盖顶在了男人的小腹上，喊的嗓子生疼：“赌博，欠账电话号码全留得我妈的，你有想过自己为人丈夫？”
男人猛一挣扎，周殷重心不稳的刹那也被他掼在地上，眼眶上狠狠挨了一下，脑袋磕在地上一阵嗡嗡的轰鸣。他一手制住男人的手，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学着他的样子把人往地上一掼，紧接着自己翻身起来 偏头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妈的我也就算了……夏夏差点被人挟持是因为谁，我们落到这步境地是因为谁？！你还以为自己是周家的大孝子，满口仁义道德，自己缩在后边把我们往火坑里推，还要粉饰太平……你爸你妈老了不能受刺激，夏夏就行了吗？！”
他最后一句话陡然破了音，混合着满口的血腥，疼的尖锐。男人上半身撑着趴在地上 眼睛血红，不断地喘着粗气，忽然一下暴起，扯过周殷的脑袋往旁边的墙上一磕！
脑海一下炸开，疼痛伴随着纷纷杂杂的过往飘飘扬扬散了一地。周殷忽然失了理智，用尽力气挣脱，喘了口气又扑上去，和同样红了眼的男人打在一处。他平日里不是什么喜欢打架的人——说的上一句安分守己。打也是毫无章法的一通乱揍——他根本没意识到，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打不过一个同样歇斯底里的成年男人。
阴仄潮湿的窄巷。巷外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流往上，是五彩的霓虹灯明明灭灭。
“小殷！周殷！”
远远而来的，着急的叫喊声。周殷听过不少——以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没少往外跑。听到陈予清的呼喊，他总是无端觉得自己并不孤独——而他母亲逆着光而来的，单薄的身影，又总是让他想起……
相依为命。
他极端厌恶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一个词。
可此时，和他母亲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的 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完全骗不了人的着急。他在如雨的拳头中挣扎着抬起头，小巷外的世界自巷口往巷里投下长长一道光。两道声音的两个主人转过街角，并肩而来。
段寥接到回信时，他点滴都快输完了。
段守国：小殷他爸来找他了，小殷和他打了一架。
段寥啧了一声。这话说的可算轻描淡写。这俩人有多大的仇 以至于周殷见着他直接连人都消失了？只是其中种种弯弯绕，透过冰冷的屏幕和文字，一点儿也透不过来。
姓段的手在座位上点了点，回道：“小周怎么样？”
那边也静了静：“小殷脑袋上被磕了个大口子，身上全是伤……现在睡着了。我觉得过段时间就给他报个什么散打的班，咱们孩子打架不能输。”段寥挑起一边眉毛，等了一会儿，看着聊天界面从“对方正在输入……”变成“老段”，反反复复，似乎十分迟疑，快三分钟后才下定决心似的发了出来：“我怀疑小殷他爸有点问题。”
余下的段守国不再说了——他也确实不想把刚才的画面再在脑子里过一遍——他们赶到的时候，那男人已近疯魔了——力气大的惊人，周殷都停手了他还不停下，段守国险些拉不住他。周殷也满脸是血，却似乎是清醒着的，眼睛极亮。
周殷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谢谢”，是对着段守国说的。另一句是“对不起”，是面对着陈予清。
陈予清眼里噙着泪，却终是没有哭出来。她轻轻地拍了拍周殷的肩，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不让你去找他……也不是不让你发泄。小殷，但你得搞清楚，以你现在的能力是否担当得起。”周殷点了点头——说实在的，他怕。陈予清找到新的生活不容易，她眼中的笑意不是假的，周殷看得出来。当他发现周忠在他们身后跟着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陈予清和段守国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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