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推着俩堆的满满当当的购物车跑去结账，小辈中段寥和周殷的气氛十分尴尬。好在这俩人平时也不怎么说话，陈予清和段守国愣是没反应过来。结账时过年单位里发的那种劝宝超市的储值卡一下子就划掉了一大半，划的老段真实肉疼。周殷默默拎着两大包东西，和段寥一前一后走出超市大门，一言不发。
到家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几人收拾收拾就回了屋。周殷仍然没和他说话。段寥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看到他眼圈有点红。
段寥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触到小周的伤口。只是小心翼翼试探的话，小周敏感，心里也会不舒服。
他本来就不易入睡，心里有事儿的话就更睡不着。灯已经关了，下铺还透出点微弱的光来。段寥翻了个身，刚想闭眼，就听下铺传来少年有点冷淡的声音：“段寥。”
段寥没想到这小子能主动跟他说话，下意识“嗯”了一声：“怎么？”
底下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别别扭扭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今天跟你发火，是我的错。对不起。”
段寥没有说话。周殷本来心里就没底。见段寥这态度心也有点儿慌。想说什么，刚开口却找不着有什么可说的。话就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当口。黑暗里安静了一会儿，周殷听到上铺一阵窸窸窣窣。接着就是下台阶的声音——然后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啪嗒”一下拧开了床头灯。带着点暖意的光芒轻轻洒在青年柔软的碎发上。段寥一双桃花眼认真地盯着他：“小周，咱们可以谈谈吗？”
如果段寥也生气似的不理他，周殷心里肯定会不安。但这人一脸正经地凑过来，还说要和他谈——周殷的倔劲儿又没来由地开始作妖——他硬邦邦道：“谈什么？”
段寥并没有在意周殷的态度。他拽了把椅子坐下来，上身微微往前倾，轻声道：“可能说出来有点像是在揭伤疤……小周，你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你最近情绪的问题吗？”
周殷没说话，冷淡地盯着他。段寥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
周殷良久才开口：“凭什么。”
你懂什么。
段寥也不生气，语气依旧温和：“毕竟我们以后也要相处，咱们总这样别别扭扭的，对谁都没有好处。”他看了眼周殷轻轻皱着的眉头，“有些事情总得说开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吧？”
周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又扭过了头去。段寥没催，只是微微坐正了身子 静静地等着他。暖黄的灯光洒在少年身上，更显出他五官凌厉深邃。房间里极静，只有书桌上滴滴答答一丝不苟的时钟一下一下在响。
“你……你真的不懂。”周殷轻轻呼了口气，声音有点哑，“我爸是个混蛋。他在外边赌博……欠账，还不上债在外边借高利贷，拆东墙补西墙。自己逍遥法外，联系电话和家庭住址都留得我妈的。”周殷深吸了口气，涩声将话说下去，“我妈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
段寥挑了下眉。这爹渣是真的渣。
周殷顿了顿。过往像是个黑洞洞的口子，因为时间还不是很长，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他似乎习惯了自己舔舐伤口。露给自己看，留给自己疼。他一直以来也没有和人提起 此时一开口甚至有点失音：“那群流氓找不着他……顺着他的关系找到了夏夏，想借着劫持夏夏逼着他还账。”
段寥点了点头，听得认真。
“夏夏聪明，发现不对就一直往人堆里边走。还偷偷摸摸给我，我妈和他发了求救。但那边人借着是夏夏熟人的理由把她拉走了——她给她小同学们打手势，她的朋友们还没看出来。所幸我们赶到的快，我妈把钱还了这事才算完。”周殷嗓子有些堵，说出来的话又干又涩。他苦笑了一声：“而他自始至终，连个音儿也没有。”
“之后催账的电话越来越多，打他电话他也不接。有一天他主动找上门来了，一身烟味。”周殷换了个语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这些事情和盘托出。可能是鬼使神差，他莫名其妙地开了话匣子，将压在心底的疮口翻出来给段寥看，甚至有些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观察着段寥的反应：“他一进来就把开门的夏夏推在了地上，摔了一个杯子，那碎片指着我**她拿钱——那时我妈已经和他分开了，他这完全就属于入室抢劫。我妈想打电话给他们家的人，手机却被他夺过来摔在了地上……”他尖锐地笑了声：“我们这才知道……他都快进去了还把这事瞒着他爹他妈。美其名曰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了，就过来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我妈的房子早为了给他还账卖了。那时我们住的房子写的是他的名。分开的时候说好了把这个房子转让给我妈，最后却出尔反尔，想把房子卖了还账。最后房子还是我妈出钱买的。可笑吧。”周殷耸了耸肩，长长舒了口气，对上段寥有些复杂的目光，笑了笑，接着往下说：“所以我现在对‘家庭’极端不信任。甚至没法理解为什么我妈可以有勇气，拿她的余生再在你爸这儿再赌一次……抱歉，我真的没有办法坦然地把你们当作家人来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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