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任匪石没有拒绝潘旭的请求，或者说此时此刻他根本说不出拒绝弟弟的话来；但把潘旭留在这种地方，任匪石又怕环境不舒适让他受委屈，“我这儿乱糟糟的，超级无聊……你真的不回去陪爸妈看晚会吗？已经开始了吧。”
历年来的除夕潘旭都是这么度过的，他还从来没有在这个日子里离开过父母。
“哎，现在谁还看晚会呀。”潘旭佯装嫌弃地说，“哥你忙你的吧，我就在这儿坐一会儿。”
拗不过弟弟，任匪石心想等把手上这点活儿做完了再劝他回去。他一向习惯把新近住院患者病历中的要点整理摘抄到笔记本上，以便次日向查房主任汇报——即使是在春节，也有十来个新病患入院。
潘旭坐在一边，望着哥哥聚精会神地在办公桌上走笔如飞。
任匪石眼窝微深，睫毛十分浓密，鼻子高挺，轮廓深刻而英俊，穿着整齐的白大褂佩戴着胸卡，一脸专注的神情，活脱脱一个睿智博学的精英医生。这样的哥哥，潘旭觉得自己可以看一天……不不，一天根本不够。
正在胡思乱想中，任匪石手边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回荡在只有两个人的安静房间内，稍微吓了潘旭一跳。
任匪石执起电话应答，却是急诊外科呼叫会诊，有位急性腹痛的患者刚刚送来，还不知道啥情况。
瞧弟弟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任匪石只得匆匆跟他交代了一声，说我有病人要立刻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待会儿自己回家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留个言。
潘旭乖乖地点点头，任匪石心里觉得这样草草道别有些对不起特地来看望自己的他，不过眼前的情况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由怜爱地摸了摸弟弟柔软的头发。
“哥你快去吧，不用管我了。”潘旭朝任匪石微笑，顺了顺被揉乱的鬓发，那儿仿佛还残留着哥哥手心的温暖，让他的心又一次砰砰跳个不停。按着胸口，他恋恋不舍地目送哥哥离去。
等到配合急诊的同事一起完成了这次救治，已经是晚上一点多。
任匪石再次回到办公室，还在门口就瞧见趴在自己办公桌上打盹的弟弟，急得他双眼都差点瞪出来——如果不是看在这家伙还知道将羽绒服披在身上，任医生简直想要把这个不听话的小鬼拉起来狠狠毒打一顿。
虽然心里想得无比乖戾暴力，可一瞥眼看见缩在羽绒服里的弟弟那张小小的脸，闭着眼睛安静而乖巧，看来是一直守在这里等哥哥回来……任匪石知道自己别说揍他，怕是连说句重话都舍不得。
思考了几秒钟，任匪石转身出去走到隔壁，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门。然后折回自己大杂院似的办公室，轻手轻脚地将睡得迷迷糊糊的潘旭揽入怀中，双臂毫不费力地将人抱起，送进隔壁师父华云舟宽敞的主任医师独立办公间里。
小心地把弟弟缓缓放在那张舒适的真皮沙发上，任匪石又去搜刮了一条厚厚的羊毛毯子给他盖好。
“哥哥……”潘旭似乎困倦得厉害，嘴里含含糊糊地咕哝了一声，继而沉沉睡去。
任匪石安顿好弟弟，又担心他在陌生环境下醒来找不到人会不安，索性把电脑也搬过来，在这里边工作边看着他。隔壁的电话铃声很吵，要是真有什么事也不担心听不到。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钟潘旭悠悠醒过来，眼前模模糊糊出现几株从未见过的绿植，果然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直到看见坐在办公桌前面的任匪石，这才安心下来。
“哥……”潘旭轻轻呼唤了一声，也不管是梦是真。
“醒了？头晕不晕？没发烧吧？”任匪石的声音有些喑哑，但语气很柔和。
潘旭还有点不明所以，只是顺着任匪石的询问，本能地轻轻摇头。
半夜三点多病房里有位患者突然出现心律失常和低血压，任匪石过去急救弄到五点多才恢复正常，所以这个夜班基本上又是一宿没睡，“昨天晚上你睡着了，我那儿环境太差没法睡人，这是我师父的办公室。”他耐心地跟弟弟解释，“再躺一会儿，等八点交班的同事过来，我们就可以走了。”
“哥，我……”潘旭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又给哥哥添麻烦了。可昨天他总想着哥哥说不定马上就回来了，再等他一会儿就好，没想到自己这么不争气，竟然中途睡了过去。还好晚上他微信给妈妈留言说会在在哥哥这里留晚一点，饶是这样潘舜华还是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确认。
“对了，你的生日礼物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要不下了班你先到我那儿去拿，顺便洗漱洗漱吃个早点，我们再一起回家，好吗？”任匪石想起那本英文原版画册一直孤零零地躺在书架上，似乎也应该去到它应去的地方了。
从没有想过不听任匪石的话，诚然潘旭至今也没有造访过任匪石的临时居所，因为那是他跟余睿阳同居的二人世界，任何其他人出现恐怕都是多余的。
只是去拿自己的生日礼物而已，应该是不要紧的……无法拒绝跟哥哥相处的机会，即使潘旭深深介意着其他人的存在，也开不了口说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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