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伴随着这不知多久没修缮过的木门的哀嚎声，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
屋内人咳了几声，随后便听见缓缓走来的脚步声，来人声音冷淡：“杜师兄，这……”
韩子慕静静地站在门口，盯着眼前这个曾经应该是敌人的男人。
卓七见着韩子慕，顿时愣住了，手持的托盘哗啦啦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作碎片炸开。
第一次见面，卓七白衣翩然，使着一把宽刃剑行云流水，满脸写着瞧不起人。
如今再次见面，白衣退化作粗布麻衣，背也弯了，腰也驼了，原本盛气凌人的眼神如今只剩下浑浑噩噩。他的右手缠着一圈圈绷带，瘦弱得几乎只剩一根白骨，估计连他傲人的重剑都拿不动了。
弹指一挥间，韩子慕唏嘘不已。
现在这个人对他毫无威胁了，他修为退化到筑基期，而且是个持不了剑的剑修。
卓七见着韩子慕，想是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不复当年趾高气昂的样子，倒是恭恭敬敬喊了一声：“韩师兄。”
韩子慕轻轻一挥手，摔在地上的碎片缓缓漂浮起来，汇聚作原样，连同托盘一同重新落在卓七手上。只是破镜难圆，就算修复回去，也会留下如蜘蛛网般的裂缝。
卓七将手上的东西搁置在一旁：“这药瓶都毁了，药性也没了，不要也罢。韩师兄此次前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也不是，黄单师弟，可否与我叙叙旧？”韩子慕笑道。
黄单是卓七的现名，他隐姓埋名藏在丹阁已久，那个被人夸赞，半只脚踏进内门的外门弟子卓七早就死了，留下来的只有见不得人的黄单。
这说明韩子慕并不想揭发自己的身份，须知，自己一旦被发现，诬告亲传弟子，杀害同门那可是死罪一条。
保有一条命，是他现在唯一的执念，卓七松了一口气，往屋内引道：“师兄里面请，寒舍简陋，多多包涵。”
卓七屋内布置得很简单，一床一桌然后就没有了。角落处放置他当年那把宽刃剑，不过被白布包裹着，同样也见不得人。
韩子慕随意地在桌前坐下，等着卓七在内外忙来忙去。
不一会儿，卓七就拿了两个酒瓶子：“没茶，倒是有些酒，韩师兄喝酒吗？”
韩子慕盯着卓七，像是看待稀有动物似的盯着他。要知道修真界确实有酒，但是喝酒误道，酒醉人心神迷惑意志，容易导致道心不稳，甚至走火入魔。因此修真界冥冥之中有一条规定：禁酒。
取而代之的便是灵酒，灵酒是灵果酿造，不含酒精，就是饮料。以至于好酒的自己在修真界竟然一口也没能喝到。
卓七见着韩子慕诧异的眼神，尴尬地笑了一下：“我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喝点小酒也无所谓了。”
他当然也知道修真者不能喝酒，他最近早就不修炼了，没事喝点小酒，种点灵田，昔日一根筋想往内门钻的念头也淡了，有时当真难受，就喝酒逃避现实。他这一生大概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
这一问不过是意思意思，是料定韩子慕不会喝酒。
韩子慕却舔了舔嘴唇，在卓七意外的眼神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捧在嘴边细细品了一口。
入口苦涩，这个时代的酿酒技术实在不咋地，不过胜在韩子慕好些年没喝过酒，这下终于能过一把嘴瘾。一个字：爽。
“没想到韩师兄也好酒。”卓七见韩子慕神情享受，好像第一次才认识到韩子慕这个人，不由得地自嘲道，当年他为何会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人？
“当然，酒是个好东西，用来逃避现实也是很管用。”韩子慕惦着酒瓶子，笑了笑，又猛地喝了两口。
卓七对韩子慕的评价置之不理，而劝阻道：“师兄，这酒后劲大。”
“不怕。还记得丹阁那会儿吗？你拿了一颗筑基丹被徐如智几乎要活活打死的事情吗？”韩子慕说道，其实这个事情他早就不记得了，就算后来有了韩子慕当年的记忆，他也没能找到相关的信息，有的仅仅是方明坤的一面之词。
“当然记得。”卓七冷哼了一声，“多谢韩师兄救命之恩。”
也就是这件事当真是存在的？韩子慕挑眉，继续说道：“可惜你恩将仇报。”
卓七一愣。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韩子慕眼神有些迷离，又喝了两口，笑起来格外好看。
“你可知事后发生了什么？”卓七也倒了一杯酒，兀自喝了起来，“我其实没有偷盗筑基丹，那是我的月俸，只是因为得罪了徐如智，他们硬是说我偷盗，还要将我活活打死。这时你救了我，你将一整瓶筑基丹甩他脸上，你好是肆意，好是嚣张，因为你是长望峰亲传弟子，剑圣唯一的徒弟，没有人敢动你。”
“可是我呢？”卓七喝了口酒，情绪显然失控了，双手撑着桌子，凑近韩子慕大吼道，“我就是个凡人，低贱卑微的凡人，一步一步从村子里走进仙宗，我所走的每一步靠的是自己，也只有自己。”
韩子慕平静地回视他，全然没有受卓七任何影响。
卓七像是觉得无趣，情绪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靠着椅背，自嘲道：“高贵的亲传没人敢动，所以一切错都是我这个下等的凡人。”
卓七撕开自己的衣服，瘦骨嶙峋的身上错综复杂的一道道狰狞的伤疤，每一道都几乎深入骨里，甚至还有五花八门的颜色。
韩子慕的神色终于变了。
“哦，你沉迷练剑，你不知道。我此等凡人，因为你往他脸上甩的药瓶，苦苦被折磨了数年，这些伤疤，都是他在我身上试药的成果。还有这个！“卓七指着正中胸口的一处刻着的两个字：畜生。
“这是他给我的标签。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合该高人一等，而我就该受到这般委屈，凭什么？”卓七质问道，眼泪不由得往外流，“就因为我没背景，没地位，就因为我出身凡人？你好，你救了我，我救了我然后让我生不如死。你说我恩将仇报，我就是恨！这是什么狗屁恩情我不要！我就是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
韩子慕冷不伶仃地打断道：“那你觉得我当时路过雪地，该怎么做？”
卓七顿时哑声，呆滞地盯着韩子慕看。
韩子慕：“假装没看见，任由你在雪地里被人打死？或是折了我的面子朝徐如智低声下气？”
我不过萍水相逢扶持一把……我这是多管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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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周要考试，更新不稳定！！！考试月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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