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二和邓宇并没有直接回家，反是去了超市进行采购。此时天色尚早，还没有到下班的高峰时间，超市里的人并不算多，他二人便在超市里慢慢逛着，权作消食。
谈起今天下午的酒席，程一二微笑着说：“吴教授和吴太太待人很亲切。”
邓宇一边推着购物车一边解释说：“他们挺喜欢你的。”
程一二自小没得到过长辈的喜欢，听了这话更高兴了，走路的步子都变得轻快起来，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他还惦记着醉了酒的张夜：“说起来张夜今天是被沙子迷了眼还是怎么？我见他从洗手间回来后就一直在那儿疯狂眨眼。”
邓宇细心地替程一二把皱了的衣角扯平，继续推着购物车：“你光注意张夜，自然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一对年迈的老夫妻在熟食区商量着今天家里做什么菜好，姑娘们流连于零食的货架前，嘴里念着不能吃我得减肥的咒语，在母亲怀里的婴儿边吮大拇指边眨着眼望着这喧闹又可爱的世界。手机屏显示离18点还差五分钟，超市广播里忽然放了他喜欢的音乐，那时的他正悄悄牵起了邓宇的手，一切都刚好得完美。
程一二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自我否定中度过，他不得不每天给自己灌输一些励志的语句和故事，试图捏造出一个还算美好的未来。他看着满目的商品，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哨包装像蜘蛛背上的纹路，就在不久以前，他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逛超市其实是项很亲密的活动，邓宇喜欢和程一二一起去超市，两个人一起商量着买下一些吃食和杂物，共同为彼此未来的生活而考虑。他熟练地从货架上拿下几袋柠檬硬糖丢进购物车中，程一二又领着邓宇去卖生鲜的区域转悠了一圈，推车被装得满满当当，两个人也算是满载而归。
沉幕的夜色下是路灯柔媚的暖光，程一二看见路上有一对身穿校服的少年并排走着，两人像是在讨论什么有意思的话题，正说得起劲。这令他想起和邓宇一起度过的青涩时光，他笑着说：“我感觉我和过去相比变了很多。”
以前的程一二总带着少年的锐气和棱角，可是现在的他却温和了许多，终日好脾气的模样。
邓宇神色如常，只问他：“你认为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
“我不知道，也没法去计较变化的得失。”
程一二的视线移向窗外变换的风景：“也许是因为有些事从一开始就很糟糕，如果每件事都要细细地纠察，去刨根问底，然后得到更残忍的真相，那样实在是太难受了。”
邓宇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程一二指的是什么。
“不过——”程一二忽然拖长了声音去逗邓宇。
“不过？”
“有那么一件事是永远没变的。”程一二恢复了以往的元气，快速亲了亲邓宇的脸颊。
邓宇了然，乐得和程一二打哑谜：“它不会变么？”
程一二骄傲地扬了扬下巴：“那当然，因为它从一开始就是满的，就算真的要变，也是只多不少。”
两人在车里聊了些有的没的，邓宇问程一二过几天有没有空，说想带程一二去旅游。
旅游对程一二来说是个新奇词，他之前也去过别的城市，可那都是为了打工赚钱，每天就留在厂子里面，一听邓宇要带他去旅游，连忙点头答应了，甚至兴奋地立刻开始想象去哪个城市，又要带多少行李。
离出发还有一周，收拾行李未免太着急了一些，可邓宇看他那副激动的模样也不忍心打断，静静地听着。夜里到了家，程一二翻箱倒柜找出自己那个特大号的行李箱准备开始收拾东西时，却被邓宇拦住了。
程一二正是兴致高昂的时候：“怎么了？”
邓宇替他把行李箱放回原位，将人带到床边坐下，这才暴露出伪装了大半天的真实面目：“你今天玩真心话大冒险玩得很开心？”
他不说这事也就罢了，一提程一二又是笑得止不住，整个人先自己笑瘫在了床上：“你不说这事儿我都给忘了，你一说我就又想笑，你说你那年到底是怎么想得，居然用那种姿势钻狗洞哈哈哈哈。”
看着床上笑到直打滚的程一二，邓宇抬手关了卧室的灯，不知为何，在黑暗中程一二的笑声听起来更加大声了，气得邓宇扑上去就要咬程一二的嘴唇。
程一二与邓宇认识那么多年，大概能猜出邓宇是不好意思了，也乖乖由着他又亲又舔，心里全然不当回事儿。
之前邓宇担心他身体初次之后还未痊愈，所以自上次之后两人一直没有发生关系，程一二又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脾性，直到邓宇的手探进他后面才有些许危机意识。
可惜，那时已经晚了。
第二天起来，程一二捂着后面呲牙咧嘴，这才明白什么叫做自作自受的道理。
程一二对出去旅行这件事抱有极大的期望与兴奋，每天都在邓宇身边数着日子，邓宇取笑他：“你上次这样倒计时数着时间还是在我高考出分的时候。”
就连向来话多事也多的赵梓都禁不住程一二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又是鄙弃又是不耐烦地求他闭嘴。
还有四天...三天...两天......
邓宇把目的地定在了一个古城旅游区，程一二终于开始名正言顺地收拾起行李。临出发的前一个晚上，程一二亢奋地睡不着觉，最后还是邓宇压着他做了一顿才睡着。
当天程一二醒得极早，忙前忙后，还把邓宇也叫醒了。邓宇看了眼时间，有些无奈道：“现在才六点。”
程一二笑嘻嘻答道：“早点出发不好么？”
邓宇知道他心里高兴，也就跟着起床了，洗漱过后先行把行李箱搬到车上去。程一二在家正准备开始给邓宇做早餐时，手机忽然响起，他看了一眼联系人，本想直接挂断，可心中却浮出隐隐约约的不安感。
犹豫片刻，他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邓宇回来时，程一二正失魂落魄地站在厨房里。见邓宇回来，程一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事实上，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女人，几周前那个女人还是那样的刻薄恶毒，用最狠的话辱骂走了自己的小儿子，那样的生机勃勃，是打定了主意要祸害遗千年的好精神。
程一二的脸上看不出悲喜，更像是一种困惑和难以置信，他语调古怪地对邓宇说：
“邓宇，我...我的母亲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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