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宇很清楚有些事情一如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便无法收回。
他们当然可以停止调查，要是再没心没肺一些，他俩甚至还能现在把东西收拾收拾继续去原本定下的古镇旅游。然而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放任不管只会令它越长越茂盛，密密麻麻的根和土地紧紧纠缠，到那时便真是想拔也拔不掉了。
他和程一二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了，两人各自无言地洗了澡，熄了灯齐齐躺在床上。耳旁是邓宇浅浅的呼吸声，程一二知道邓宇还醒着，想了想方开口道：“对不起。”
过了良久，久到程一二以为邓宇真睡着了的时候，邓宇才反问一句：“为什么道歉？”
黑暗里，两人并肩卧着，看不见彼此的神情。有了夜的薄纱，他也因此胆大了一些，说出了心里话:“人家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本来还想在你面前留点面子的，可是每次让你遇见的都是我出丑的时候，家里的破事你也都知道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较什么劲，这事本来该归派出所管，我非要自己查，就和赵梓那天看见别人工地倒洗衣粉非要自己跑下去问人家洗衣粉是什么牌子地似得。”
一片漆黑里，邓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程一二连忙说：“我说这种话是不是更惹你讨厌了？”
“没事，我只是想到你的语文是我教的后有点......难以接受。”
邓宇木着脸说完，心想本来挺悲伤的对话就这样被程一二的错误比喻给毁了，索性撑着手臂坐了起来，习惯性地戳了戳他的脸：“想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怎么挽回吗？”
程一二愣了，率直答道：“找根棒子把你敲失忆？”
邓宇早就知道对程一二不能有太高要求，此刻也不生气，轻轻抚过他脸颊：“比如让我成为家人。”
程一二心跳如雷，干笑道：“这个法子比我想的办法文明多了，不错。”
他十分客气地回答道：“有时也不太文明，但今天太晚了，可以是文明的。”
邓宇看着程一二噌的一下把头埋进了被窝里，也跟着躺下，微笑着把隆起的那一团连着被子一起搂着。
薄被中又露出个两只眼睛，程一二声音闷闷的：“你这招用烂了诶。”
邓宇以前也爱这样问他问题，戳着他的脸颊问他各种各样的题目，问他镜里芙蓉夜不收的后一句，问他冗长难懂的数学公式，又问他那些匪夷所思的英语语法，这些问题程一二有时能答上，有些也答不上，撒泼闹脾气说不学了，那时邓宇就会说：“那我问你一个你绝对能答上来的。”
关于喜欢的问题，程一二永远是肯定的答案。
他的确惜字如金，但是和程一二争执一些傻里傻气的问题也很有意思。邓宇把被子往下扯了些防止闷到程一二，如梦呓般轻声说道：“你再不睡觉我就要不文明了。”
程一二本以为自己会失眠的，没想到经过邓宇的“恐吓”后，一会儿就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邓宇有心让程一二多睡一会儿，快到中午了才把人叫醒。雨过天晴，程一二坐在副驾驶座上边揉眼睛边说：“你怎么不早点叫我？下午我还得陪程军去看墓地呢。”
“死亡证明已经发过来了，”邓宇把手机递给了程一二，边开车边说，“我看过，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她是后脑勺撞到了水缸边沿，伤口、滑倒的痕迹还有边沿上的血迹也都吻合，如果是故意杀人的话以那种姿势很难做到。”
闻言，程一二认真看着手机里的资料，发现对方还发了几张当时现场的照片。程一二好不容易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喉咙干涩地问道：“那她的手为什么会是那种姿势？”
“脑干受损引起的痉挛。”邓宇拍了拍他的手背，“你母亲推断死亡时间是夜里十二点到凌晨一点，在摔倒后没有即刻死亡，根据创口和出血量，她应该坚持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死于失血过多。”
程一二把手机还给邓宇，轻声说：“她脸上沾了好多血，我都认不出她了。”
两人依旧是把车停在了家的附近，程一二跟着邓宇下了车：“张叔叔说这里的人全部都搬走了，咱们还一间一间房子找么？”
太阳刺得邓宇有些睁不开眼，他思索一会儿：“去你家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吧。”
两人没走几步，忽然在路上遇见一个扭到脚的女人正坐在地上揉着脚腕，身边放了一大堆袋子，像是刚从超市买完东西回来，程一二蹲下来问她：“需要我帮你打120吗？”
穿着白裙子的女人抬头看着程一二和邓宇，勉强地笑了笑：“一点小伤不用紧的，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程一二和邓宇对视一眼，又问道：“你家住在这附近吗？”
“对，”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巷口转角，“我家就住在那里。”
程一二刚想说“那我扶你回去”，没想到却被邓宇抢了先：“我来扶你回去。”
看着邓宇扶着一瘸一拐的女人往前走去，程一二忿忿不平地拿着袋子跟在后面。如女人所说，她家的确就在不远处，两人将她送进家门，女人开口说：“外面那么大太阳，两位喝杯水坐一会儿再走吧。”
程一二急忙说：“这怎么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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