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似乎在刻意避免。
只不顾是一个无意间的动作，沈木舟就看出杏余的取巧讨好，他觉得更不对了。
在豪门商海颠簸惯了，沈木舟是最清楚什么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人会去刻意讨好别人的时候，无非就是为了两个字。
利益。
杏余拿他开心是为了自己高兴，那么迎合他又是为了什么。他与杏余既无生意往来也无利益纠纷，而且，似乎也不存在什么亏欠。如果细说起来，或许还是他亏欠杏余要多一点。
杏余着实是不知道沈木舟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要是知道，估计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沈木舟不喜欢，他就不做了。这么简单的逻辑，有什么好解释的。
但是沈木舟不懂，他也没被别人喜欢过，更不懂得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小心翼翼讨好逢迎的低姿态，就只是为了让心上人高兴。他只懂得卑微是为了讨好，而讨好不是喜欢。
他学不会卑微，因为从小活得太卑微，只能自己拼命把脊背挺直。
“杏余。”
杏余转身的时候，沈木舟叫住了他。
“怎么了？”杏余回过身。
“你过来，我问你件事。”认识杏余久了，沈木舟说话也带了点杏余的用词习惯。他端坐在床上，双手放在被子上，似乎有什么重要事要问。
杏余走回去一侧身坐在床边，“嗯。”
“你觉得……”沈木舟有点难以启齿，于是词句有些艰难，“我……长得怎么样？”
杏余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沈木舟怎么忽然问他这个问题。可他看沈木舟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便道：“好看。”
尽管是生了病，也是病美人。
“你这么觉得吗？”沈木舟紧绷绷地坐着，手指抠掐着光滑的被面，脸上却假装着随便问问。
杏余见他耳缘泛红，道：“不是。”
“不是？”沈木舟道。
“我觉得你特别好看。”杏余如实道。
沈木舟的脸一下红到眼睛下方。他别过脸去，轻轻咳嗽了一声。
杏余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含着笑。
原来是喜欢他长得好看。沈木舟松了一口气，悬而未决的事情得到答案，可是心却沉得过分。
不像是一颗心落在地上，倒像是落在泥泞里，在往下坠。
他倒是一点也不怀疑别的原因，毕竟除了这张脸他也没什么可取之处。沈木舟只是恋爱谈得少，又不是脑子里缺根弦。他但凡还能有点优点，也不会长到这么大，从来没人喜欢过他。男人长得难看一点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气质风度，他满身阴戾，又警惕自卑，一股小家子气。
别说是名门闺秀，就是大方点的普通姑娘，都未必看得上他。他有自知之明，所以也没有什么怨怼。
只是好不容易有一个吧，到头来还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沈木舟叹口气，又夹杂着冷笑。
或者不仅仅是因为好看。人的好看分很多种，他继承了他妈惊尘绝艳的美貌，长得也颇有几分阴柔妩媚。
从小，就有人说他长得像个女人。
沈木舟最恨这句话。
没什么恶意的人，说他漂亮得像个小姑娘。有恶意的干脆就说他长得像他妈那个狐狸精。他喜欢男人，便有人说他放荡不检点靠着一张脸爬人高床。他和女生说话，便有人讥笑说姐妹帮。
沈木舟青春期的时候长得美，人高，抽条长身体的时候又瘦，肤色也白，站在那里便是一副清清冷冷弱柳扶风之感。看着似乎谁也能欺负一下，他总是抿紧了唇不说话，生怕一张口就像女人哭诉。
他说话口音重，带着江南轻软，一点都不男人。
其实如此种种，不过是因为人们都说他妈是小三罢了。至于他长得是不是真像个女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怎么了？”杏余忧心地靠近。他看沈木舟不像是生病了，倒像是有点生气了。
他又做错什么了？
沈木舟回过神，他本来逃避一样躲过他的目光，可是扫到杏余双眼的刹那，他却忽然改变了主意。杏余眼神太单纯，单纯得让他忍不住心里戳火。
这么多天，这么多年，所有的不甘迷惑，都成了这一刻的执着。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沈木舟说这句话，苍白单薄的唇瓣都在不自觉得发抖。他脸色也是白的，就像杏余今天早上送过来的那束花，都是白的。
杏余忽然收敛了。他今天一直很收敛，但那一直是一种表面功夫的克制，而不像现在这样，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收殓稳重起来。
“我不知道。”
沈木舟赫然抬眼。
“我真的不知道。”杏余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其实，其实也没怎么谈过恋爱，说不清人会因为什么喜欢上一个人。我只是觉得你很温柔，很可爱。大概就是……很喜欢吧。”
沈木舟忽然觉得这人可能是产生了什么错觉，这个认识让他的心里忽然又轻松了一下，然后又空了一块。
“我不是在敷衍你。”杏余不自觉地低着头，他平时胡言乱语油嘴滑舌，一到正经事就说不出一句正经话，“在你家老宅那次，我送你上救护车，一回头，正好看见沈木一。真的，我不是开玩笑，我那时候上去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杏……”沈木舟愕然到说不完他的名字。
杏余突然伸手抱住了他，因为没有抬头，脸刚刚好藏在他胸口：“我不知道。我就是看你那个样子，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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