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少爷去了趟扬州，这次事情可多了。漕帮的关五爷是老爷的老朋友，这一季漕帮生意兴隆，船都不够用了，想跟顾家借几条货船。
顾家有自己的船，运河运输并不依赖漕帮，但顾家讲规矩，除了自家的货物，并不抢漕帮生意。漕帮经常因为税收和官府闹得不愉快，淮扬一带顾家有两个族内的亲属在官府，关五爷经常需要大少爷帮着在白道上斡旋。顾家也需要漕帮在水路黑道上多照应。所以顾家和漕帮的关系密切，关五爷还和老爷是拜把子的兄弟。
上一年茶园烧了一半，茶叶涨价，有几家茶叶铺两年没订到货，这次他们约了大少爷见面，想问问下一年能不能拿到货。大少爷早就想好了，下一年补栽的茶树就可以采摘了，他就放出话去，凡是提前预定下一年新茶的，都可以八五折的价格拿货。反正上一年我们茶叶是提了价的，八五折价格也不低，亏不了，还能提前就找好销路，又造成了顾家绿茶十分抢手的架势。
大少爷和几个茶叶铺的老板去吃饭了。关五爷付了租船的订金，大少爷让我正好拿着这笔钱去木雕坊，上次顾家送去的木料已经雕刻完成，该付尾款了。
我办完事，刚回到顾家在扬州的别院，好好的晴天竟然下起瓢泼大雨。想到大少爷还没带伞，我赶紧拿了伞去找他。
我知道大少爷吃饭的地方，是运河边一家青楼。还没走到地方，雨幕里我就看到前面一个人痴痴的站着淋雨，怎么有点像大少爷！我正要走过去看看清楚，他就一头栽倒在泥水里。我走近了一看，正是大少爷！
大少爷高烧了三天。自从生了孩子之后，他就经常发烧，而且不容易好。他忽冷忽热，嘴唇上起了泡，泡干了又成一层干白的皮，裂开了条条血口子。他连水都喝不下，我拿棉签给他润了润嘴。大少爷本来应该在吃饭的，不知道为何突然跑到街上了。但我隐约觉得这件事可能和祝焱有关。
到了第四天，大少爷醒了，还没完全退烧，嗓子沙哑的几乎失声，还要硬撑着起来。后来实在起不来，他就让我送一百两银子给韩记茶叶铺的老板，请韩老板帮忙把钱送到那天吃饭的青楼，打赏琴师。大少爷专门嘱咐了，不要说是他赏的，只说是韩老板赏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可能是顾家家教甚严，顾老太爷要几个少爷都洁身自好，二少爷他是管不好了，不过他对大少爷却还是十分严格的。虽是应酬，是客随主便，被当地几个老板拉去的，可去青楼那种污秽之地总归是说出去不好听，何况是花银子赏**呢，所以大少爷不方便自己出面。
后来我们就回徽州了，关于在扬州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大少爷一直没有提起。但我看得出他心情不好，眼睛里的温润的笑意已经被忧郁取代。
又过了两年多，就是去年，听说祝家找人打通了关系，把祝焱那个已经送交刑部的卷宗给毁了。祝焱也回来了，也不用再隐姓埋名，可是好奇怪，他有家不回，倒是去了城里最大的青楼杏花楼，在里面做了一名琴师。可能他这种浪荡子弟，在外面三年又不像在家里，有他娘严格约束，花天酒地，乐不思蜀，以至于回了徽州还是想住在青楼。
我听大宅里有人私下议论，祝焱在徽州可是大名鼎鼎还杀过人，老鸨本来不敢收的，说庙小装不下大和尚。祝焱就把那杀过人的三棱刺拿出来，老鸨只好答应了。还说祝焱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小倌。哪家的孩子？竟然跟他去青楼，心真大，是被祝焱拐了来的吧？祝焱生意做不好，倒是学会拐卖人口了，不吃牢饭就难受！
祝焱可是风云人物，他回来了，这么大的事，大少爷肯定听说了，却一直没去找他，难道大少爷对他的情已经淡了吗？
他们再见还是去年冬天。二少爷喜欢结交朋友，各种狐朋狗友，连着几天没回家。顾老太爷不用猜都知道他在青楼，遂让大少爷去找他。大少爷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我们进去的时候，祝焱正在弹琴，坐在他旁边的小倌拍手击打着节拍。这就是他带回来的小倌吗？浓妆艳抹，画着长长的眼尾，怎么一脸狐媚相！真是臭味相投！
有客人往上扔彩头，祝焱却又给退了回去。
“这首曲子不需要打赏，我又不是弹给各位的。我是送给茗哥的，送给我自己的相好的，不用谁打赏。你们只当借了茗哥的光，有幸白听就是了。”
祝焱只顾着和那茗哥甜腻，没看到我们。大少爷正在侧面的楼梯上，他面无表情，站得笔直，可我看到他单薄的双肩有些颤抖。
“太过分了！”我握紧了拳头。
“这首曲子名叫交心，是我新创的，就是我要把心交给茗哥，我喜欢的人。随他怎么玩，用脚踩也行，丢进粪坑也行，我愿意！”
“真贱！”我要过去找祝焱理论，大少爷却抓住了我，他的手好冷。
“人家好好的，我们别去打扰了。”大少爷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时二少爷正好从楼上下来，“大哥！祖父让你来找我吗？不用大哥跑这一趟，我知道回去！”
我心疼大少爷，冲着二少爷道，“二少爷！快回去吧！再别让大少爷来这里找你了！”
二少爷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大哥，你脸色很不好，怎么了？”
“好！亲一个！亲一个！”楼下的人群大声起哄。
我们也看了过去，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祝焱竟然和茗哥舌吻在一起。
“操！”二少爷怒不可遏，要去教训祝焱。
“熙明！”大少爷急忙喊道，“回家！”
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好像看到祝焱正看着我们，阴险的冷笑。也可能是我看错了，也许他根本就没看到我们，他的眼睛一直都只放在茗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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