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空旷的山野掠过,在草地上缓缓移动,蚊子在草丛中嗡嗡地叫,远处似有狼哭。
夜风满树飞花,正是销魂时。她面前的月光映出两个黑衣人的影子。
两人黑衣黑巾霍然而立,衣袂随长发飘飘,如同坟墓里冒出的鬼魂。
小褒姒双手抱头,发出幼兽般尖利的嘶叫:“啊——”
她的叫声惊不破粘稠空气,哭声弥散于静远夜空。四周弥漫着黑色,野鸡在山崖上扑棱棱飞。一个黑影像鬼魂一样无声无息地走进夜色里,风吹起他宽大的黑衣像蝙蝠的双翼。
一个黑影不由分说将她夹在腋下,像夹着一捆轻渺的稻草,穿越流淌着月光的空旷草地,穿越葳蕤的灌木丛,在狭长的山梁上疾行如飞。
她感觉像被铁板夹着,肋骨痛得像要断裂,昏昏晕晕像腾云驾雾,树木和杂草都在她眼前飞越,露水湿润着她的指尖和鞋尖,什么草戳到她的鼻子,什么草碰到她舌头又苦又涩。
蛐蛐不知疲倦地呼朋引伴,深厚的夜幕被露水打得精湿。任凭她歇斯底里地哭叫、踢腾,黑衣人置若罔闻。
她被仍在一片光秃秃的山岗上,摔得极痛,咬着牙不吭一声。
明亮的月影里,她看到两个黑衣人抱臂而立,以玩味的目光看着她。
环绕身际的雾,远方野蛮的灌木、复杂的藤葛混在一起遮蔽了视线。她一骨碌坐起来,像被抛到岸上已久的鱼突然蹦跳,攥着拳头,向两个黑衣人瞪着黑乌乌的眼珠:
“你们是谁?我要找我爹娘!”
“这个雀儿,值两个钱,哈哈哈哈……”黑衣人相视,得意的笑声飘荡在无边夜色里。
忽然传来暗器破空之声,两缕银线分别打向两个黑衣人后心。
两个黑衣人木桩般倒地,胸口冒血,手脚踢腾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一声阴测测的笑自天际飘入耳膜,一个白影纸一般轻飘地落在她面前,像老鹰要叼小鸡:
“别怕,我来救你!”
渴念爹娘,难料生死,强烈的恐惧使她放声大哭。
崖上月光明亮,白衣人的头发和衣袂被风飘起,眯着的眼里流出笑意:
“小姑娘,别怕,强盗已被我杀了。”
十二岁的小褒姒怎么努力也读不懂成人间的尔虞我诈,看不出生命为何会裂出这么巨大的疮口。她悲伤不已,跪倒在那人面前放声痛哭:“我要找我爹娘——”
那白衣人声音如夜月清冷:“找你爹娘?你必须活着才行,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是谁?”
“我是阿蠡。”
“带我去哪里?”
3
那人的声音在夜风里有些飘忽,像不可触摸的黑雾:
“随我出离秦岭,前往褒国的褒城。你若能混进褒侯府,料是命运不差。但那褒侯夫人杨子叶疑心甚大。你万不可说出我来,只说父母被强盗所害,你一人逃出秦岭可也。你且安心在褒府住着,日后我自会带你找到父母。”
春水碧于天,花后柳丝长。竹林风声日艳艳,花瓣纷纷而落,几个惜花丫头在悄悄收拣。
监斩官常林在红毡搭起的高台上坐着,两旁站着成排的护卫,严阵以待。
褒姒扭头望望他们,惨笑:要杀一个无亲无故的弱女,何须如此?官家从不怕劳民伤财,耍的是威风摆的是阵势。诸侯及诸侯夫人莫不张口仁爱闭口道义,以指缝里流泻的温度作些彰显慈善之事。他们不失时机地表现出忠君爱民,成王败寇的政治游戏一出出演得人眼花缭乱,必要时都要拿贫苦人的贱命去做血祭。官员们嘴上勤政爱民手上揭民脂膏,手握权柄只为钻营、谋私,哪管什么民生疾苦?
阳光如利箭将心射穿,褒姒不知她到底错在哪里?想起失散的父母不由心痛难忍,呆滞泣语:“浮云一别,流水数年。欢笑如旧,疏鬓已残。何因不见?恨满秋山。”
昨夜的牢房蚊子嗡嗡老鼠乱窜虫子时而爬到身上,吓得她魂飞魄散,一夜间明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自进褒府,她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即是对着最底层的下人,也总是怀着善念有求必应有难必帮。不是她懂得小心翼翼的处世之道,而是她天性善良,连花草都不忍踩踏。自由爹娘便教她琴棋书画,说她将来必成大器,必要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可自从进了褒府,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读书写字被人讥笑、羞辱,偷空弹琴更是罪孽……
人声扰攘处,林娴的笑声和香气随着浓烈的阳光气息飘了过来。
褒姒面前阳光映出几个鬼魅般的影子,她看到一双粉红锦缎刺蝶珠履,又缓缓抬头,迎上林娴幽深、凌厉的眸子。
林娴身上桃红十锦绣蔷薇锦缎裙襦,头上灵蛇髻,左边鎏金凤钗右边粉红海棠,额点胭脂红花钿,更见肤白凝脂。她神情黯淡语声哀,堪堪藏了心中得意:
“褒姒这丫头够可怜的了,从小没了爹娘没人管教。到府里以来看着挺老实,不料却偷人养汉,真是不给她死去的爹娘长脸!我林娴天生的好心肠,最见不得可怜人。来,咱们给她饯酒送行,也算尽尽主仆情分。”微微踮足,瞩目高台上的刀斧手:“我林娴特别喜欢做好事儿,可叹也救不得她了。你们等会下手快些,千万别让她痛着。”
小丫头云儿弯着腰,将酒递到褒姒面前,泪水珠子般滚落,声音嘶哑:“姐姐,快喝了它,一路走好……”又给她家传的碧玉箫,嘱她收好。黑色陶碗在她手中抖着,将酒倾洒,如泪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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