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至和张艺兴在她的邀请下踏进屋子，能看得出来客厅有认真地拾掇过，但仍旧杂乱而拥挤，因为一进门靠墙的两侧全部堆满半人高的未拆封的衣服，将沙发茶几椅子等家具全部挤到了阳台。
周浅海搔了搔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回头笑说，“因为在开服装网店，所以家里总有些囤货。”她说着并没有因此为职业羞赧，而是很自然地流露出骄傲，愉快地接着问，“要不要先看看？”
林至连忙点头，她又笑，打开客厅左侧紧挨着的两间屋子，指着排列着三五台各式缝纫机和人体模型的那间介绍说，“我们有时也会接一些定制，然后自己设计衣服。”又指了指有布景和摄相机的类似影棚一样的那间，“挂到网上的平面效果图也是自己做模特自己拍摄的。”
“哦，等等。”她轻快地走到阳台，在请他们落座的同时，将堆成山高的书里抽出一本说，“这是照片。”
林至歪头去看她打开的扉页，里面一系列都是哥特系的服装，类似萝莉裙或者动漫里的简式宫廷服，妆容也是相应的暗黑系的，恰恰好让她脸上的伤疤既不用隐藏，又显得诡艳。
“很好看吧？”周浅海得意地说，语气好似昨天才见的老朋友，接着为自己热情的展示下结论，“总之现在生活不错。”
林至赶忙又胡乱点头，小心翼翼地避免视线停留在她脸上，想自然地夸奖一句却不好意思，反而是一旁一直沉默谛听的张艺兴为她热烈的开场白做出回应，“挺好的，感觉比以前活泼很多，也开心很多。”
周浅海微微一笑，接口，“是呐，这多年了总得有点改变啊！”仍旧神采斐然的细长眼在他们两人脸上来回的徘徊两圈，不由噗嗤一笑，“你们也是，从没想到再见面会有那么大改变，一个已经是望尘莫及的顶流艺人，一个是出版了那么多书籍的大作家大明星了！”
她颇有欷歔地笑着，“突然都坐在我面前，好像苦巴巴地一起凑零钱去吃粘糕还是昨天的事，谁能想到其实已经过去十年了。”
她主动提及了十年前，张艺兴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沉默垂目的林至，便将视线移到她脸上，顺势将来意挑明，“说到十年前，我们，我这次来像电话里跟你询问的一样，”顿了顿，又扫了一眼林至，“想知道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他问完探究地审视她，她仍旧带着凝神静听的笑意，思忖了片刻在她再度开口前解释，“不是想要打扰你什么，只是最近网络上的一些言论甚嚣尘上，我想搞清楚真实的状况。”
周浅海眨了眨眼睛，又在他们两人之间游弋了一会儿，歪头说，“网上的这些内容我一直都在关注。”目光最终停在林至脸上，“从未想到这些事有一天会被重提，还对小帛造成那么大影响，这个真的很抱歉。即使是艺兴不找，我也打算公开给个解释的。”
林至这时才全然抬起脸，缓慢而艰难地摇头，“不，这些，跟你没关系，是我的问题。”她想再次说抱歉，但周浅海打断了她。
“不完全是你的问题，你也不用再跟我说对不起，你的对不起说的实在太多了！”她提着一口气说完，缓和语气顿了顿，“因为，我脸上的疤并不是因为你的错。”
林至霍然睁大眼睛，“可是明明你……”在周浅海归国两个月后，她收到她的照片——那张鲜血淋漓的脸部特写，并决绝地给她留话“既然再也没有出道机会了，那这张脸我就不要了，林帛你记住我目前的一切都是你毁的。”
周浅海闪避过她的目光又勇敢对视，“那不是真的，我并没有因为韩国的失败或者因为你做自残的事，这是冰刀割的。”她抬手抚摸向几乎横贯左脸的疤痕，“回国后，我的确有一段时间非常愤怒非常沮丧，我的人生在那时候已经没有选择，不可能再回到学校里去，唯一的出路是继续学习去韩国之前的花样速滑，但你知道和身体协调性有关的职业，一旦停止练习，那就会倒退回去。”
林至紧张地看着她，她反而露出满不在乎的微笑，“所以在练习的第一天，第一圈的热身我便和其他学员撞到一起，正好左脸切进她鞋上的冰刀。”
“所以你之后把状况说成是林至的原因，目的是，为了让她愧疚。”张艺兴一直沉默地倾听后，尝试性地猜测。
“是的。”周浅海承认，“太糟糕了，所有都太糟，那自己承受不了，就得找个人来怪罪，去报复她，把一切推给她，减少自己的痛苦。”她说着手绞在一起，并不是对记忆完全无动于衷，“我知道她收到照片后一定会比我更痛苦，小帛就是这样的人，她不可能过得去自己心里的坎儿，我只要添一把火，就可以摧垮她，她一定会很愧疚，愧疚到无法在那里待下去。”
“这就是我当时的目的。”她说完，好似耗尽力气有些虚弱，但仍真挚地注视着林至说，“所以其实我也对不起你，也该我对你说一声抱歉。”
一切轻描淡写的还原后，林至突然不知道怎么去回应，心里好似松懈了一些，但也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就像蝴蝶效应，她仍旧是那个始作俑者，她仍旧犯了错，只是压在记忆里的枷锁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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