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言站在自家大门前，低低地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巫言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左手指节僵硬地曲着，敲了两下门。
两秒钟之后，一个披散着头发，面容蜡黄憔悴的女人把门开了。门后就是客厅，一个面色阴沉，胡子拉碴的男人坐在沙发上。
巫言勉强扯扯嘴角，露出一抹艰涩的笑。
“爸爸，妈妈。”
“发什么愣呢？也不进来，就像让我一直这样给你开着门？也不知道我辛苦。”李嫚的语气冷冰冰的，似乎可以把人刺伤。
巫言轻轻打了个哆嗦，进门，嘴唇动动：“……抱歉。”
李嫚把门关上，反锁，冷笑：“一天到晚，抱歉抱歉抱歉抱歉，也没见你怎么感觉对不起我们。”
“说说吧，怎么回事，成绩？”巫建军的语气阴沉，像是压抑着怒火，是暴风雨的前奏。
巫言又扯扯嘴角，努力维持着笑容：“化学，老师教的不好……”
“教的不好？教的不好你怎么不看看柯君睿？人家跟你一个班，听一样的课，怎么成绩那么好？还有薛曦，第二，也没见哪里不行，再不济，那个叫金秋的女生，还有皮瑕，不都挺好？你就是在给你的不努力，找借口！”李嫚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气闷地叹息。
巫言一语不发，嘴角依旧僵硬地扯着难看的微笑。
“我们送你去英桦私立，是想让你好好学习，将来不说牛津哈佛，也是个清华北大，才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我们生你养你，对得起你的老师教你。”巫建军换了个姿势在沙发上坐着，“我看，你就是因为英桦环境太好，搞得你，天天玩的开开心心，不知道给我们打电话，就算了，还放松了，懈怠了。”
“……抱歉。”巫言嘴唇张合。
“抱歉？我们不需要你的抱歉，我们只要你好好学，不说以后报答我们，至少得对得起我们在你身上花的钱！你算算，一年，学费两万，吃饭钱书本费什么的将近一万，还有你的衣服，我们给你买的名牌，因为你在这样的学校学习，爸爸妈妈不希望你被人嘲笑，花费将近三万，还有你的零花，就不算了，在你身上就会花费六万左右！”
“……抱歉。”巫言讨厌他母亲的这一套说辞，自己就像是被明码标价，然后挂在铁钩子上售卖的肉品似的，让人恶心。
“你看，只会说抱歉，你还会不会说点别的？来，说别的！说说你成绩到底是什么弄的！说！说啊！我让你说啊！”巫建军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直接把木制茶几拍得砰砰直响，巫言的身体紧绷成一条弦。
“……抱歉。”巫言讨厌这种训话方式，自己被逼着回答，回答之后接着被骂――他们只是在找一个借口，然后骂得更加激烈而已，自己说什么，都一样。
巫言的脸上依然带着自己都嫌恶的难看笑意，定定地站在原地。
“你怎么能笑得出来！你怎么可以笑出来啊啊啊！”李嫚喊的歇斯底里，眼里蹦出来了眼泪。
其实巫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笑，他一开始只是单纯的认为，别人看到自己的笑，态度会好一点，之后才发现，笑着，不过是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不堪――但其实也没有很大差别。
“你哭什么！”巫建军一下子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手指着李嫚的鼻尖，音调拔高，“一天到晚的，臭娘们你除了哭还在干什么！”
“你好意思说我！”李嫚的声音里带着凄厉的怒意，“你一天天！我洗衣服！我拖地！你的衣服鞋子袜子裤子！哪一样不是我洗的！”
“这些东西家务机器人都能做！你还有什么价值！你个没有用的东西！生了一个和你一样没用的Omega！”
“你闭嘴！”李嫚随手抄起一个瓷杯，狠狠砸去。
瓷器摔到地上，碎成数片崩落，碎片就像是狠狠刺进巫言的心脏。
啊啊，看吧，总是这样，不知道怎样就吵起来闹起来了，几年了，说辞也从来没有换过啊。
巫言嘴角的笑意带上了嘲讽。
看啊，一场闹剧。
看啊，就像是巫言迄今为止的人生。
杯子碎到第三个，就意味着不会有人再管巫言了。巫言背着书包回到自己的卧室，关门，反锁，也不开灯。然后巫言慢慢敛起嘴角的弧度，站在原地，看着纯色的床单，收听门外的闹剧，防止真的出什么人命。
等了约莫有二十分钟，门外安静了。巫言摸黑换了一身衣服，黑卫衣黑牛仔，从上锁的柜子里翻出两枚带有红皓石装饰戒指，塞进衣兜，然后随手抄一顶黑鸭舌帽和黑口罩，鸭舌帽戴上，口罩揣进兜里，最后把手机耳机掏出来，也塞进衣兜。
他打开房间门，冲着休战的李嫚和巫建军说一声：“我出去买一本化学教辅。”便头也不回离开了。这个借口百试百灵，没人会对他说什么。
下了电梯，巫言把两枚戒指分别套在左右手食指上，黑色口罩遮住口鼻，耳机塞进耳朵，却不放任何音乐，把刘海全部用手指拢到脑后，再扣上鸭舌帽，把帽檐压低，徒留下一双充斥着戾气的漆黑眼睛。
啊啊，真是讨厌啊。
啊啊好讨厌，好恶心，啊啊，好烦。
巫言迫切需要一个戾气的发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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