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晖这周出差，江明纶吃过午饭就开始吐，同时还拉肚子，停不下来，常青赶紧带着去了医院。
开始还算听话，挂号缴费时，让在哪待着就在哪待着，一张脸惨白，抱着肚子蜷缩在冷冰冰的凳子上，看着可怜。水输到一半，拿垃圾桶又吐了一遭，出来的都是黄色的胆汁，再没别的了。可这一趟吐完，人就精神起来，立马对常青嫌这嫌那，让他出去，非得单独待着玩手机。
“那你看着袋子空了，记得按铃叫护士。输完给我打电话啊，我到下面花园里走走。”
江明纶没理他。
常青挺难受的。江明纶上中学过后，就越发不喜欢他。大一点就更加叛逆，但凡他用过的东西，决计不用。有一次盛汤，常青吹两口，尝一下冷热，递过去，他顺手就是一推，洒了常青一身。后来江亦晖教育他，让他自己收拾干净，还得把常青的衣服洗了。江明纶就怕他哥，挺高一孩子，佝偻着搓衣服的时候，嘀嘀咕咕说了原因：因为汤碗沾了常青的口水。
常青其实很会照顾人，但就在江明纶这里，付出永远得不到回报。
他郁闷地在医院绿化带兜圈子。大医院人多，很多举牌子的医药贩子，随便找个地方一呆就是一天，看人路过，不管是不是本地人，都抬手把牌子晃晃，没精打采地重复：“专家号、专家号。”实在找不到可以散心的地方，常青拿起手机，想给江奕晖打电话，又怕他在工作不方便。他知道只要是他打的电话，江奕晖不管在做什么，一定会接。就算没注意到，隔会儿也会打过来。他不想打扰他。
人走了两天，还得五天才回来。实在难受。以前江奕晖出国，7年时间他也过下来了。后来在一起久了，就又回到原点，他在哪，自己就跟着在哪，人不在就浑身不对劲，像又被丢了一样，特别忍不了。
或者可以发短信？他刚把手机拿起来，忽然迎面走来个人，香水味浓郁得有点刺鼻。撞了下，手机跟着就掉地上，他急忙去捡。
对方倒先骂起来：“看不看路的！不会看路就别在街上瞎晃！”
一抬眼，是个戴口罩的女人，露肩荷叶边上衣，鱼尾裙，手里抓一个白色手包。梳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眉毛飞进太阳穴，眼睛上挑，很漂亮的样子。可不论眼睛还是声音，都觉得熟。
对方看了他的脸，也是一愣，随即露出惊恐的表情来。
陈白杨。
“这十年我遇到过不少同学，还是头一次遇见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人找花园的空凳子坐下。刚入春，树叶新绿，还开了些白色的小花。本来花是有香味的，但陈白杨香水太浓了，闻不见。
“也……没多久。”陈白杨细细的眉毛蹙起，似乎在挣扎，而后瞳孔一张，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就北京呆不下去了。房租涨得厉害，房价太高买不起。我一直没怎么上过班，没工作经验，拿不了好的月薪。卡债太多了，也还不上。吃泡面就罢了，买不起护肤品，皮肤坏了就不可逆，本来年龄就不小了，不保养不行。我爸妈他们回了老家，我不想跟他们再有联系，就回这边了。”
常青不好对她的生活方式发表评论。都是三十几的人，各有各的想法，光凭几句话拧不回来的。“那你怎么在医院，是生病了？”看她样子也不像生病，精神挺好的。
陈白杨突然抬眼看他，一双眼睛脉脉地，秋水一样。“你还跟张岩在一起吗？”
常青尴尬笑道：“这个……其实那次同学会不久，我遇到江奕晖……他回来了。后来没多久，发生了一点事，张岩就和我离婚了。孩子也被她带走。”
陈白杨不可抑制地露出厌恶的表情，但迅速按下去。“也就是说，你和江奕晖还在一起。”
“嗯。”常青心里梗得慌。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要坦诚，还是很难。就是在单位，他也只说是家里亲戚带孩子回国读书，作邻居，相互有照应。他们在外面从来不会过于亲密。江亦晖太惹眼了。
陈白杨看他表情局促，又进而道：“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特别困难的时候，我就老是想起你。我一遍遍回想以前的事，后来也想清楚了。你对女人有感觉，从那几次接触就能感受到，其实不是同性恋。那个时候我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觉得自己凭什么比不上一个男人。我当时就想，如果能再遇见你，就要好好跟你道歉。”
常青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没事。以前是我太在意了。”
“其实我很早就想来跟你道歉的。但是确实太困难了。”她自嘲道，声调变得很低很低，“连路费都付不起。现在这个样子，连医保都没有，真的是自作自受。”她哑着嗓子，一字一顿，说得很难受。
不论以前多么不愉快，终究还是老同学。常青看着她也觉得难过。“你怎么了？”
陈白杨摇摇头。
“呃，不好意思。”
陈白杨一愣，失笑道：“不不不，我的生活确实很混乱，但也没到这个地步，你别误会了……是癌症。”
“我家有亲戚得这个病，不过手术过后就好了，这几年也没复发。不知道能不能让你好受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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