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这一瞬，叶喻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声，沉重如擂鼓。原来昨日和严凡出柜是阴差阳错的演习，这才是实战。
攥紧的手心又湿又粘，叶喻在裤腿上蹭了蹭，尽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爸，你说什么？”
“你和方修远，”老叶抬手，示意他坐下，“你们之间……是正常的吗？”
叶喻沉默地走过去，交叠的双手被捏得发白：“我不知道你的‘正常’指什么。”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嗓子这样干涩，以至于在短短几秒内咽了四五次口水。
“你，你们是不是在搞同性恋？同性恋那叫正常吗？”老叶一拍桌子，又看了眼卧室的门，压低了声音，“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妈还在夸方修远，那小孩表面上人模人样的，是不是他先……”
“爸！”叶喻打断他的话，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同性恋，也是正常的爱情关系。方修远不是你想的那样，真要说先的话，也是我先，和他没关系。”
叶志文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你疯了吗叶喻？你高中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两个男人之间这么搞，以后怎么办？趁你妈还不知道，赶紧断了。”
“断不了的。”
“你再说一遍？”
“断、不、了。”
“你！”叶志文猛地举起手，叶喻条件反射性一颤，很快又抬起头仰着脸，双眼紧盯着叶志文。叶志文一愣，悬在半空的手抖了抖，无力地落了下去。
其实这么多年来，叶志文很少打过他，或许为了弥补小时候未能陪到他的愧疚。叶喻记得，小学的每一次家长会都是王晓兰去参加。那时他对“爸爸”这个词的印象，只有电话里的一句“喻喻乖，爸爸要忙工作”。直到胃出血住院，叶志文才将重心放到家庭上。
王晓兰曾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叶喻小时候不认爸爸的糗事。那次叶志文又去应酬，半夜才一身酒气地回来。小叶喻只看了他一眼，就把头埋在妈妈怀里，哭喊着让坏蛋赶紧走。
她说这事时，叶志文和叶喻都在场。两人对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中的尴尬。
有些东西，再怎么弥补，还是会有当初的印痕在。
父子间的气氛沉寂下来。老叶跌坐回椅子上，一声一声喘着粗气，牙齿也咬得“咯吱”响。
叶喻盯着桌面，缓缓开口：“爸，我和他之间，是爱情，就像你和妈那样。”
“爱情？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老叶捂着胸口，深吸了几口气，“等你们到了四五十岁，到社会里滚过几圈，还能谈这个爱情吗？”
“我……”
卧室的门突然被拉开，王晓兰扶着门框，睡眼惺忪：“怎么了，你们父子俩一大早在吵什么呢？”
叶志文做了个深呼吸，扭头不看她：“你问问你宝贝儿子做了什么？”
“咱儿子那么听话，能做什么？”王晓兰揉了揉眼，像是没意识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笑着打趣，“怎么，难道喻喻早恋了？”
回应她的是两人的沉默。
王晓兰不解：“真的啊？喻喻现在都十八了，谈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哪个女生？同学吗？”
叶志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要是女生就好了。”
王晓兰顿了顿，慢慢走过来。她拉开椅子想坐下，第一下却没拉开。
椅子碰到桌腿，发出沉重的声响。
叶喻一看她这反应，忙要解释：“妈，我和方修远……”
“方修远？”王晓兰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三个字，又在嘴里念了一遍，“是他吗？难怪……”她喃喃了一会，突然抬头：“你怎么就喜欢上男生了？”
“可能只是因为，方修远恰好是男生？”叶喻看她脸色还算正常，心中感到一丝希望，忙想办法说方修远好话，“妈，爸，老实说，我一模之后成绩能进步就是因为他。我希望能和他考到一个城市，是他给了我进步的动力。他平时也各种帮我，对我很好。”
“他现在对你好而已，叶喻，你们才十八岁，十八岁时候说的话，到四十八岁还能记得吗？”叶志文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现在男女结婚婚后闹离婚都不少，更何况你们连婚姻保障都没有。现在你们经历少，可以说这样的话，要是以后他被他父母逼着去相亲，或者说经历多了后悔了，反过来怨恨你怎么办？”
叶喻上次听见他这样疲惫的声音，还是上辈子自己死后。他不禁仔细看了眼老叶，忽地发现他漆黑的发中已混入不少白色，在灯光下别样刺眼。心头涌上莫名的酸涩，想反驳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无言的沉默中，王晓兰出声：“老叶，你别急。不管对方是男是女，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喻喻，方修远能向他爸妈说，他喜欢男生吗？”
叶喻抿着嘴，没回话。他潜意识里觉得方修远肯定会愿意，但他们确实还没提到这事。同样是出柜，和父母、和朋友肯定是是两种不同的感觉。他在朋友面前还纠结了许久，更别提父母了。若不是老叶主动问起，估计大学毕业以后他才会试探着说起。
王晓兰叹了口气：“这样吧，喻喻，你的“男朋友”愿意来见见我们吗？”
“王晓兰！”老叶皱着眉要说话，王晓兰没给他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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