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芳宴真的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会为钱烦心。
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吗？
冥冥中，仿佛一切都在命运的掌握之内。其实早在二十年前，他父亲徐熙年就想拍这部片子了，当时也是因为一位老板的突然倒台，才导致了计划胎死腹中。
不过，当时的徐熙年也因此大彻大悟：导演再牛逼，牛逼不过资本，于是毅然决然地投奔商海，直到晚年才又一次回看来时路。
徐芳宴现在也在看他父亲走过的路。
自从那家公司出事以后，他就在家闭关了，埋头看父亲过去的剧本。徐熙年那一代的导演，常常自己写剧本，虽然多数是为了锻炼能力，但也有当不上导演的，后来就干脆转行做编剧了，写一些制片公司指定的本子，养家糊口没有问题。当然，十五岁就当上了导演的徐熙年，是同辈中天才型的人物。
这几天，徐芳宴的书房时常彻夜亮着灯。
一个深夜，当他读到曾国藩的那句台词：“危难之际，断不肯吝于一死，以自负其初心”时，忽然就难过得趴在桌上大哭。
想到了他父亲，不也是到死都不肯辜负初心吗？
还是古人说得好：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徐芳宴哭得颤抖，好不容易缓过来，滴了两滴眼药水，又重新开始捋剧本，把注意力转移到选角的问题上。
不知不觉的，他自己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了。看完上半部时，精神甚至达到了兴奋的程度。
他父亲属意让周纵出演曾国藩。这当然并不是出于形象上的考虑，因为历史记载的曾国藩貌不惊人，个子也不高。
徐芳宴一开始也觉得，这个安排太荒谬了，但是仔细一想，这也许正是父亲出于票房方面的考虑。从商多年，徐熙年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一心想要“洗涤民族心灵”的导演了，应该早就看透了，电影也就是娱乐，艺术不一定是至高无上的。
退一步讲，周纵的演技确实也很有可挖掘的空间。徐芳宴看过他几部戏，荧幕形象都很风流不羁，可坏，也坏在了这点上。观众喜欢这样的他，同时这种喜欢也框死了他。
徐芳宴记得有个导演说过：当演员的，如果被拍到了平常没有被拍到另一面，观众就会很惊喜，就会认可他。
徐芳宴现在就很希望，能够在周纵身上找到那个另一面。网上有一些周纵粉丝给他PS的古装照，徐芳宴嫌滤镜太丑，自己动手P了几张。电脑屏幕上，那个被他PS过的大帅哥简直有点超然出神的意思了，他想：看样子可以。我的PS技术也蛮好的，以后找不到工作，我可以干美工啊。
第二天，王启文给徐芳宴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小徐，起来了吧！”王启文的声音很振奋：“来，快来，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王叔叔，您说吧。”徐芳宴太困了，竟然没听清王启文的话，还以为又来了一个雷。
“英国的扬奥公司想投资。”王启文说。
“哦！”徐芳宴立刻揉了揉眼睛：“就是拍秦始皇的那家公司。”
王启文说：“是啊！但是他们有个条件。”
徐芳宴问：“是要加个外国人的角色吗？”
王启文不禁讶然：“他们也联系你了？”
“没有，我猜的。”
“你猜对了。他们要一个外国人的角色，戏份不能少，起码要是男二号。”
徐芳宴想了想，刚准备站起身，因为双腿还有些发麻，他又一跤跌回了椅子上，碰上椅子又打滑，最后他碰的一声摔了个屁股开花。
“我们见面谈吧。”他呻吟着说。
王启文问：“小徐，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大动静。”
“没事。”徐芳宴说：“王叔叔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
“我在周纵家，你过来吧！”
由于摔得有点猛，徐芳宴感觉高处的天花板好像在旋转一般，他扭了扭睡僵了的脖颈，问：“周有帮忙这件事吗？”
王启文说：“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是，他是帮忙了。”
徐芳宴忽然很不爽。有一种被将军的感觉。
从这一刻起，一种矛盾的，复杂的，新鲜的情绪正式开始主宰他。
“嗯。那我洗个澡过来。”他说。
那边，周纵忽然插了一句嘴：“过来洗。”
“为什么？”
“我待会儿还有通告。你边洗，我们边聊。时间就是金钱。”周纵毫不客气地说。人红就是歪理多。
“那我们就在电话里聊吧……”
最后还是王启文说了句公道话：“小徐，你慢慢来。周纵在不在无所谓。主要是我和你讲讲剧情。你代表你爸爸吧。”
这句话在徐芳宴听来无异于神说的话，他头一次流露出不自信的一面，问：“可以吗？”
“你是最佳人选。”王启文说：“刚才我一说有英国公司要投资，你就反应过来了。小徐，我肯定继承了你爸爸的天分。”
“……那我尽快过来。”
怕周纵还有什么废话想说，徐芳宴难得主动地挂了长辈的电话。他用跑的去了浴室，猫也敏捷地跟在他后头，一直在浴室的门口蹲等。
到周纵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堵车，没办法。
这天早上十一点的天色，倒是让徐芳宴想起了初中时，下午五点半的课堂，窗外也常常是擦黑的，教室里已经亮起灯了，老师不停切换着PPT给他们讲习题。那时候，总有女生在走廊上靠着栏杆等他放学。他明明不喜欢她们，还是会和她们来往，第一次的接吻对象也是女生，嘴唇还没他的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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