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知道今天季高会来，展昭一定不会坐上这张椅子。
2
他和季高一向不太对付——原因是白玉堂。
白玉堂还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时，有次直接和季高在庭后起了冲突。
白玉堂在法庭外拦了要走的季高：“季法官，我认为这案子判轻了。”
纯黑的西装式制服，面料反射着柔和的自然光泽，内里的白衬衫理得服帖自然，胸前的红色领带打的端正，被尺子丈量过似的。这身检察制服下的青年，背脊挺如青松，头发理得挺阔自然，姿态实在是漂亮。他愤怒的眼神熠熠，和阳光照射下粼粼生光的检察徽一起形成一道耀眼的芒，烈的教人一看心中就是一凛。
季高难免在这样的冲击下不自主地停了脚步。
季法官不紧不慢地理理袖口，眼镜下眼神忽闪，老狐狸在瞬间就把动摇的心神拽了回来。
他的衣服像是永远理不完似的，袖口捋平后接着正正袖扣——来者不善，敌动我不动。反正季法官就是端着这张脸，就是不动作，看你年轻人能和我这老人耗几时。
白玉堂到底还是棋差一着，沉不住气：“希望您给个解释。”
季高挑挑乌中掺白的眉，挂满褶子的眼皮盖住了眼睛里的不悦：“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
白玉堂朗声道：“明明韩卉芹有索贿情节，法定从重，为什么最后量刑不采纳公诉意见书里提出的这一点？甚至连酌情从重情节也不参考？”
季高嗤笑一声：“市院新来的？合议庭集体决定的，干什么单独揪着我这老头子问？”
白玉堂认真道：“因为您是主审法官。”
“哦？”季高反问道，“那你说说你的想法？”
“韩卉芹利用职权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通过其他国家工作人员职务上的行为，为请托人邹元勋谋取不正当利益，帮助邹元勋的自来水公司虚报国家项目骗取巨额资金，不仅采用索贿的形式，还用了那么多的借条试图混淆正常债务往来和受贿的概念，社会危害性大，我认为应该充分参考检察院的量刑意见。”
季高又嗤一声，觉得这小子简直一本正经到好笑的地步：“你们检察院提出 的量刑意见，法院完全可以不完全采纳，有什么不对的吗？小子，坐在审判长位置上的是我，不是你，收收你过于旺盛的正义感。”
“更何况……这酌情从重，毕竟也只是酌情，而已。”
季法官抚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慢条斯理地一句句怼死年轻的白检察官。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觉得玉堂的话也没错。”
一道清亮的年轻嗓音插入，打断剑拔弩张的对峙。
展昭站在白玉堂身后，冷静地续道：“在我看来，是您放水，故意轻判了才是。”
展昭这几天去外地参加学术研讨会，正好他今天回来的日子赶上白玉堂开庭，于是赶来把车子停在外边，顺道接白玉堂回去。却不料坐在驾驶位百无聊赖刷手机的时候，余光瞟到出来的白检察官好像和谁起了冲突。
展昭下车走过去，好巧不巧将这越来越激烈的争执听了个七七八八。白玉堂前些日子为了韩卉芹的案子天天熬夜，展昭作为日夜相伴的家属或多或少也了解了部分案情。虽然庭上的事儿展昭帮不了多少，可是专业知识的储备至少不是毫无用武之地的。
季高眯起眼睛，端详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半晌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笑起来：“我认得你。展博士。”
展昭读博以后有时会去参加学术研讨会，季高在本地的法院系统算知名人物，两人或许在会上有过照面，展昭未曾注意过季高，季高却对这位展博士……印象深刻。
被认出来了，展昭颇有几分惊讶。但他没有深究，面对季高的不善，他表现的很强硬：“您认不认得我不影响我的观点。韩卉芹这案子不管是从情节还是社会影响来说，于情于理都应该从重判，更何况近来国家反腐态势严峻，本就对巨额贪腐不应该姑息。今天这结果，是您有问题才对吧。”
季高在去年的本地学术研讨会上见过展昭。
那届的主题是关于正当防卫，展昭在会上和本地的一位教授起了观点冲突，两人你来我往，杀得痛快又干脆，尤其是展昭，年轻的博士面对资历深的老教授毫不露怯，温润的脸部线条崩的紧紧的，满脸写着“不服输”三个字。和今天这死缠烂打的白玉堂颇有异曲同工之感。
虽然是当年的一个小小插曲，但季高对当时那种危机感记忆犹新。
季高不悦道：“你又是白玉堂的什么人？帮这小子帮的这么拼命？”
展昭平静道：“我与白玉堂是多年同居的爱人。”
季高讶异地打量眼前这两位年轻人。
真看不出来，外表仪表堂堂的，内里却是……同性恋。
季高再诘问时已经毫不掩饰心里的鄙夷了：“两个兔儿爷，家里的事儿怕不是还没解决好吧。庭上的事儿庭后掺和太多，多管闲事！”
“你说什么！”
白玉堂果然不经激，当即气息不稳，情绪翻涌。
展昭按住白玉堂的肩膀，分毫不吃季高的激将法，一个机锋打回去：“展某是不是多管闲事用不着季法官来操心，倒是这渎职反贪之事，展某很乐意替国家多管一点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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