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经历第一栏筛选的肉猪们，在被简单地处理过伤口之后，囫囵着塞进了一间庞大的地下“牢笼”。
这是一栋嵌套在一起的巨大建筑，从里到外一共三层，以一种同心圆的形式彼此相连，最外层和次外层被等分成了无数个隔间。
外部与内部通过一条狭长的**相连，进门处贴有一张纸质的平面图，图上标示了各个房间的编号和负责人，叶玖匆匆扫了一眼，发现这里至少有二三十个嵌套的隔间。
驱赶着他们的狱卒没有留给任何人停下机会，用警棍呵斥着所有人涌进建筑的最深处。
和示意图上标画出的一样，这里是个圆形的广场，几瓶破损的桶装水东倒西歪地堆放在场地中央，看不清标志的食材袋子被拽得只剩下几片不成型的包装。
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潮气，就像是发霉的厨具在涮锅水里泡了一个星期。
叶玖从被推搡着扔进来的时候就开始头晕，他实在无法承受这股夹杂在腥臭间的潮气，会让他不自觉地想起雷雨中蜷缩在悬浮车里的那个夜晚，连带着想起与尸体共度的一整个昼夜。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或者说是更早以前，那时候叶淮还没出生，伊尔利斯说不定还是父母之间的一段感情。
那时候叶玖还是中央城里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仗着与生俱来的天资享受着赞誉和荣光，丝毫没想到自己和父母乘坐的悬浮车会在回去的路上失事，坠落在沙地里遭受砂虫的侵害。
16岁的孩子本是肆意且张扬，却被囚禁在父母的怀里捂着嘴哭了十几个小时，哭到舌尖已经尝不出喉咙里涌上来的血腥，眼前开始漫布细碎的黑点。他蜷缩在破败的悬浮车深处，蜷缩在父母高大的身躯之下，听着砂虫一遍遍咀嚼着人类的骨骼，黏连的血水甚至泡胀了他的脚趾。
没有虫子发现他，在最初的救援里，连救援队都没有发现他。
人们来来回回搬运着尸体，或是缄默或是哭泣或是叹惋，直到有人伸手拽开他父母的身体，才发现了被埋在脏血和腐肉里的他。
没有人能吐出声音。
发现者皆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看着叶玖蜷缩在悬浮车的阴影里，睁着眼睛捂着嘴就像一具无法瞑目的尸体，人们甚至不敢相信他还活着，他怎么可能或者呢？整整一辆悬浮车的人都死了啊！
救援队将他带回去，塞进中央城的医院里，来往媒体歌功颂德着他的父母，对他却只剩下一句简短的标注。
“受到了太大的惊吓，”新闻上是这么说的，“还处在恢复之中。”
没有人来看他，没有人敢来看他，人们隔着厚实的围墙讨论着他的悲惨遭遇，丝毫不知道他已经分化成了一个Omega。
叶玖是因为分化成了Omega，才被叶家的长辈，他只零星见过几面的爷爷接回去的。
因为叶家需要一个Omega将军，圆桌上需要一个政治花瓶，王座里的那位乐于用一个可有可无的位置收买人心，无论是对外获得一个“慈爱”的名声，还是对内圈养一条没有利刃的金丝雀，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人们需要Omega，恰好叶玖分化成了Omega。
——这是天时地利，这是命中注定。
叶玖偶尔会产生这样消极的想法，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无能得令人作呕。年少时期的光环带来了多大的荣耀，就会在事情发生之后带来多么残酷的现实，那些因为他父母的权利涌来的同伴也因为他父母的逝去离开了，徒留他一个人守在巨大的宅邸里，看着窗外疯长的植物。
曾经花了大价钱购买回来的景观花草变得干枯而颓败，他不得不开打开终端上的植物百科，用自己三脚猫的技术去修剪培护。种植总有失误的时候，更何况他本身就不是个对此有天赋的人，那些昂贵的绿叶子没有在他手下焕发生机，反而愈发颓靡，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去触碰这些娇柔的小东西。
他害怕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帮倒忙。
他开始醉心于学习，什么都学什么都看，就在这一年他从因为过激行为从赛西退学，而后在上面那位的施舍下，进了联邦军校。
这不是什么风光的事。
叶家最位高权重的老爷子也这么认为。
他的爷爷逐渐意识到“脆弱的Omega”是一种容易“矫情”的生物，“单独一只养可能会造成危害”，于是遵从医嘱，令整个叶家和叶玖年龄相仿的晚辈都搬进了这座“黄金牢笼”，让他们衣食住行和未来的“叶将军”在一起，权当给他“解闷”。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个好消息。
尽管所有人表面上都装作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当初的那座“牢笼”和如今的这座相比不过是表面上干净了一些，实际上并没有实质性的差别。该囚禁的还是被囚禁在里面，谈判与殴打不过是两种不同的暴力手段。
叶玖被推进广场中央，和他们这批的上百号流民一起挤在那些肮脏的物资边上，四面紧闭的牢笼里仿佛关押着无数可怖的怪物，黑暗中模糊的视线就像粹着毒药的尖刀一样。
“C19，”狱卒之一轻声呢喃道，“那边，把他们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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