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广场中央的升降台发出细碎的嗡鸣声时，亚修才意识到恩笛口中的“快到时间”指的是什么。
他猛地抬头看向伊尔利斯，从对方的瞳孔中得到肯定的答复，便立刻回头去看恩笛，试图得到下一步行动的指示。
“我们该做什么？”
恩笛笑了：“你在等着我给你抢东西吃？”
他的声音中夹杂了几分明显的雀跃，仿佛一头已经锁定猎物的野兽，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垂眸凝视着升降台上窜出的铁棍。
那些纤细的棍子看上去并不结实，哪怕是亚修这样的未成年都有信心掰断几根。它们一节节向上窜出，直到在顶端形成一个圆弧形状的封顶，看上去就像凭空制作出了一个单薄的“鸟笼”，等待着囚禁什么脆弱的猎物。
然而很快人们便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激起他们肾上腺素表演。
首先引起怀疑的是牢房的铁门。
但凡是在这里已经度过一夜的流民都知道，这些牢房的门是锁不上的，所谓的门锁不过是个一触即开的装饰，只要有人伸手去拽，就能脱离被禁锢的牢笼。
然而在“鸟笼”出现的这个瞬间，所有房间的铁门自动上锁，清脆的“咔嚓”声几乎激起了所有人的警觉，他们意识到自己被关起来了——像是等待投喂的野兽一样，被关在了狭小的笼子里。
“为了防止有人肆意破坏规则？”
伊尔利斯没有回头，恩笛却清楚地意识到对方在向自己提问。
于是他笑了一下，同众人一样看向圆形广场中间的“鸟笼”。
“为了防止掠夺，也为了树立规则，”恩笛说，“人类在圈养动物的时候就会灵活运用这些令人作呕的小技巧了。他们会把要圈养的动物关在笼子里，定时定点地给它投喂吃的，每天只有固定的时间才会出现食物，并且只有食物完全倒进食盒里，才会打开铁笼子的门。”
“他们就不怕吃完食物的宠物不回笼子？”伊尔利斯问，“这些宠物就这么听话，说关多久就关多久，没有人违反命令躲在外面？”
“他们不敢这么做，”恩笛用下巴指了指广场对面虎视眈眈的流民，“如果你有兴趣，大可在明天的时候观察一下对面那些新人，他们中一定有第一次来到这里的生客，对于这下面肮脏的潜规则一无所知。”
“但是熟客就不一定了，我带的人都是知道提前回笼子的。”
“为什么？”亚修转过身，皱着眉抬头看向恩笛，“我是说，您不觉得这很奇怪吗？明明栏杆外面比这里更接近笼子，如果有幸钻进去的话说不定还能一举脱离这座牢笼，可为什么大家都不出去呢？在外面的人会被杀吗？”
恩笛笑了。
他很少有笑得如此开怀的时候，如今遇上亚修倒是频频破戒，弯着眼睛笑得像个发现玩具的孩子，倒是比之前看起来好相处一些。
亚修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唇齿翕动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一大堆疑问垒在肚子里折磨得他一肚子怨气，反而是伊尔利斯没卖关子，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原因。
他说：“不是不出去，是不能出去。”
“我们当前所在的这个地方，应该是处在狱卒的监视下的。外面那些人能看到我们在做什么、或者不在做什么，你从这些门上应该就能看出来。”
“他们想让我们出去，就打开门，不想让我们出去，就把门锁上。换言之，他们想什么时候放吃的，就什么时候放吃的，如果外面有人，那座‘鸟笼’应该就不会随着升降台一起升上去。”
恩笛笑了一下，点头赞同了伊尔利斯的猜测：“不只是这样，他们甚至会发布命令，声称只有杀掉违反规矩的人‘鸟笼’才会升上去，否则我们所有人都要饿着。”
“升降台来回一个上下大约需要十分钟，如果没有人违反规则，到12：10的时候所有囚徒就能开始争夺自己的食物。但如果有人违反规则，那么他浪费的时间就会记入食物投放的时间里，假设有一个人没在规定时间回来栏杆里面，出去杀他的人花了5分钟，则升降台会在12：05启动，等到12：10分的时候，它可能还停留在几米外的高空。”
”于是我们就只能饿着，连带着那些生存在玻璃墙后面的砂虫一起，饿到那些被锁定的‘叛乱者’死去，饿到第二天投放食物的时候。”
亚修皱起眉，轻声问道：“就算违反规矩的人自觉回到牢房里也不行吗？”
恩笛笑了。
他说：“如果改正错误有用，那些人还怎么杀鸡敬猴？”
亚修瞪着眼睛一脸呆滞地望着他，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来，整个人就像被骇到了似的，连嘴唇都开始失去血色。
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里荒唐的行事作风，却发现现实永远比他能想到的更加残酷，这根本就不是犯错之后需要得到惩罚的事情，那些隐藏在幕后的人分明是将他们的死亡当成娱乐。
亚修忍不住再度想起恩笛形容那个的“角斗场”，一旦意识到自己的挣扎不过是别人的笑料，他就恶心得想吐。
——这太恶劣了，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出来的行为。
然而恩笛似乎意识到了他的想法，笑着说：“小朋友啊，你怎么就到这里来了。”他的声音有几分感慨，还夹杂着些许若有若无的叹息，亚修几乎瞬间意识到了他言语中的潜台词——“你就是个生活在阳光下面的小少爷，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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