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个开始。”
在圆形广场的另一侧，位于叶玖的牢房里，颤颤巍巍的老爷子正饶有兴致地点评着方才发生在广场上的暴动。
他依靠在栏杆边，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指在腿上扣着拍子，一边拖着长音慢条斯理地给叶玖讲故事。他说了“每年这时候都会来一批兽人”，又提到“这些家伙应当不是冲着奖金来的”，从“当年夜莺还存在着普通人类”的时候讲到“如今凛冬那边几乎是人类的禁区”，脸上却从未露出过叹惋的表情。
他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轻描淡写的语气比中央城那些歌唱光明未来的教科书还令人难以接受。叶玖听到一半就有些受不了，一边戳醒终端里呼呼大睡的兰斯洛特，一边蹲**轻声问道。
“您认识他们？”
“谁？”
“那些兽人，”叶玖打开光屏的扫描模式，再度确定老爷子身上没有丝毫和机甲有关的装置，“您看起来像是很熟悉他们的行为模式。”
“先前打过交道罢了，”老爷子摆了摆手，垂眸揉搓着自己皱巴巴的手皮，“我年轻的时候喜欢往凛冬那边跑，总觉得自己生来就应该完成点什么光辉伟业，所以向往和追求的都是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还总觉得自己是明珠蒙尘生不逢时。”
“后来惨遭现实打醒，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个普通人。不过虽然没能跨进夜莺，却和这帮小朋友们接触过一段时间。还记得方才场上那位看上去很凶的小朋友吗？一上来就撂倒了两个壮汉，全场杀人杀得最多的那个。”
“有点印象。”
老爷子笑了一声，露出几分怀念的表情：“那孩子是夜莺现在的干部，和自家boss政见不合，最大的愿望就是铲除皇室里这批尊贵的小崽子，因此总会做出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过激发言。跟在他身后的那个是他如今成为得力的下属，虽然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根本不像个兽人，却是夜莺里目前武力值最高的一个。他们俩是夜莺如今的中坚力量，应该是来这里执行什么任务的。”
他的语速很慢，说起话来就像是在念稿子。叶玖忍不住抬头瞥了他一眼，挤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他说：“那完了，有他们在，这里估计没人能从他们手里抢到吃的。”
老爷子突然就笑了。
他说：“小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张嘴闭嘴就是自己‘完了’，说得好像他们不在你就能抢到吃的一样，真以为对面那几个牢房里的家伙就是省油的灯？别想了，忘了我们刚进来时遇上的陷阱了？这地方可不会有人跟你讲仁义道德，能保住自己才是正经的。”
叶玖抿了下唇，耷拉着脑袋和对方一起坐在地上。
“可问题就是保不住啊，”他枕着胳膊，偏头看向铁栏杆外一片狼藉的地面，余光扫视着光屏上周熠发回来的调查报告——这老爷子在中央城的档案库里一个匹配的信息都没有，“我们本来就抢不到吃的，来了群兽人就更抢不到了。”
“谁告诉你一定要用抢的？”老爷子眯着眼睛，偏头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傻孩子，你的老师没教过你逃跑的策略吗？一旦你们身后存在着一只你和其他人都无法打败的野兽，你就只要努力跑过身旁的同伴就好。”
他说着说着便笑了，视线越过叶玖看向他身后的地方。他说：“你看，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崇尚人文主义，刽子手总是从平民中诞生的。”
叶玖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不远处聚集在角落里的一群人。
他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时就关注过这 群人，他们应该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彼此之间虽然算不上肝胆相照但还算熟悉，所以相对的就比其他人更容易形成小团体。吊桥效应总是很容易在短时间内提升人们之间的关系，再加上有相对强大的力量优势，这些人中出现一个领导者几乎是必然的趋势。
前提是这位领导者足够理智。
叶玖看着几个游说者穿梭在人群之间，其中一个注意到他们两个孤零零的身影后便满脸堆笑地簇拥过来，面上的表情是十足的“真诚”，估计已经发挥了这辈子最大的演技。
那是个年轻人，看上去比亚修大不了多少，一双眸子里塞满了忐忑，就像个被迫派发宣传单的大学生。
他蹲在叶玖和老爷子面前，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嗫嚅道：“我们那边在开会，你们要来吗？现在这个状况挺不好的，就，你们也能看到。”
“对面的兽人会抢吃的，里面的虫子还在等投喂。我们老大原先被抓进来过一次，他说这里不比一般的关押处，如果不团结一致，我们是会死在这里的。”
……
没有什么比夹缝中生存更可怕的了。
伊尔利斯花了一下午时间钻研自己的逃跑计划，头都没抬地缩在角落里，全程无视了亚修和恩笛手下那帮“战斗精英”的唇枪舌战，对此起彼伏的哭喊声置若罔闻。
他不想知道恩笛的手下死了多少人，也不想为亚修那几句：“我绝不会将自己的家人推出来喂砂虫”摇旗呐喊，这种过家家似的英雄主义在现状面前根本不够看，由于物资短缺造成的内讧只能靠武力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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