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程洛还蒙着呢，江宜南已经退开一步，红着眼睛冷淡道：“我去做实验了，你跟紧爱丽丝。”
行吧。
程洛没敢提醒江宜南眼睛里尚存泪花，默默退出房间去找爱丽丝。
小小姑娘拘谨地坐在一堆研究员里面，看见他过来眼睛里的亮度起码高了百分之三十。程洛甚至错觉爱丽丝是十分主动且迫不及待地伸手来牵他：“程阳哥哥，北清姐姐又在做实验吗？”
程洛点头，半开玩笑道：“这么黏我们啊，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敢跟他们说话吗？”
爱丽丝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点点头，小小声说：“程阳哥哥和北清姐姐跟他们不一样。”
“哪不一样？”
小小姑娘不肯说话了。
爱丽丝懂事得要命，也安静得要命，说是让他跟紧，转来转去也无非就是那几个地方。程洛撑着下颌，双目无神地跟在后边发呆去了。
他在想林亦打来的通讯。
没说别的，就说他已经和秋川联络过了。但具体聊了什么林亦在通讯里语焉不详，程洛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知道详细，只能暂且按下心头疑惑，等以后再说。
正当他推测到林亦和秋川联络内容的第五种可能性的时候，爱丽丝突然停下。
程洛一惊，以为是有什么情况，刚要摆出防御姿态，就见小朋友转过来，皱着一张脸问他：“你是不是和北清姐姐吵架了？”
程洛矢口否认：“没有。”
爱丽丝控诉地看着他：“你还说，我刚刚看见她哭着从休息室出来的！”
程洛简直百口莫辩：“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跟她吵……不是，我没惹她哭，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哭了。”他放弃挣扎，“行吧，是我跟她吵架了，是我惹她生气了，是我把她弄哭了，行了吧？”
他倒也想知道他哪个点触发了江宜南的泪点，但为了性命考虑，不去问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真是在他短暂离开的瞬间发生了什么……程洛没细想，只是凭直觉觉得可能是让她看出点什么来了。
May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平淡又疲倦：“放心好了，我不是已经禁止他们主动透露任务相关了吗？就算她来逼你承认，你也大可不认，反正也是她违规在先。”
程洛的嘴唇绷得死紧，半天才回复她：“这样也好。”
他不确定她记得多少。
如果她真的能认出他，说明她肯定都记得。以江宜南的敏感程度，或多或少总能看出些不对。这样一来，面对突兀消失的同伴、只有自己记得的回忆……程洛心脏隐隐作痛。他控制不住地想，她该会有多难熬？但她依然不动声色，只是到底是难过的，所以才会在确认的瞬间情绪崩溃？
这并不像她。
事实上就连江宜南自己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一来她自知自己并不爱人；二来她也知道对方并非良配。如果仅仅因为确认对方就是自己猜想的那一位就哭成那样，未免也太情绪化了些。
不知道是技能失效还是她确实无法集中注意力，手上的实验几次出了不该出的差错，还都是她这个文科生都知道的低级错误。
她在想，自由到底是什么？
现在才来思考这个问题好像已经晚了，但她确实很想知道，所谓的自由到底是什么。是每次买糖时可以挑三拣四的选项？是随意选择自己人生的任性？是天大地大我自遨游的逍遥？还是可以肆无忌惮说一句话、看一本书、念一首诗的权力？又或者是任由思想飞越五湖四海的想象？
还是，其实都不够？
完全的自由难以达成，尤其是这个分工精细分类众多的社会。不仅是那些批量生产的家伙，就连这些高层也都仍是社会这台机器上的一个零件，区别只在于一个少且精，一个则泛滥得随时可以被替换。总之不论如何，脱离了机器，零件就没有了用处，只能在角落里被灰尘覆盖，直到锈迹斑斑，再也不能使用。所以，每一个零件都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有用，更适应机器的运行规则。
——毕竟，没有哪一个零件希望自己被抛弃。
假如这样，他们除了创造一个崭新的机器来吸引那些不认同旧机器的运行规则的零件以外，大概别无他法。
但他们一没有建立新机器的资本与积累，二没有脱离旧机器的上好时间，三更没有吸引零件的优良条件以及能鼓动他们的口号。
难怪要在研究院这边做工夫。
东亚这边制度推行不过一代人的时间，总还是有不满新制度的人希望回到以前的样子，现在将研究院的内幕，尤其是古人类实验和人工繁育这两项，大概能准确戳中那些不满者的怒点。再加上自然联盟和帝国制度基本完全对立，拿这个当借口向帝国质询，即使只是做个样子，也够帝国政府呛的了。
他们扮演的角色，就是真相的披露者。
江宜南感到可笑。
周北清曾经公开示好自然联盟是一回事，她是否认可帝国自己的制度是另一回事。况且自从新制度实施以来，每年都有新生儿在研究院里诞生，最早的两批早已代替以前的人成为中流砥柱，因此他们的行为不亚于蚍蜉撼树。
光脑的提示音突兀响起。
经过一个多月的体检测试和小规模实验后，这一批被解冻的古人类女性被认为具有基因缺陷，不适合用来繁育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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