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清风，玉盘似的月亮高悬中天，连周围月晕都如打磨过的贝母般，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阿靖抱着忠儿轻轻摇晃，哄他安然入睡。瞥见院门口陈叔风尘仆仆的身影，他轻声问道：“她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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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叔点头道：“郎君安心，奴才让严宇和琥珀跟着段娘子去了永州。严宇虽有些心粗，但胜在胆大。琥珀是奴才一手调教出来的，行事绝无错漏。”
“您做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陈叔轻笑道：“可郎君眉头紧皱，不像是心安神定的模样。”
阿靖有些感伤：“您见笑了，我只是猛然发现我妹妹长大了，时间可真快呐，我还没做好准备，她就要展翅高飞了。”
陈叔摇了摇头：“奴才倒觉得这样的段娘子更适合当郎君的妹妹。”
阿靖苦笑道：“我何尝不知道呢，只是总想着自己拼尽全力就能护她一生一世，便不想放手让她去独自历练。”
“人不能自救，孰能救之？哪怕郎君有通天之能，也难在着金陵城中保得一人万全。”陈叔犹豫片刻道：“奴才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本不该讲这句话，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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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靖直截了当道：“您但说无妨。”
“虽说兄妹之间本该亲密无间，可郎君与段娘子到底无血缘关系，奴才觉得你们实在太过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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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靖抬眼望向圆月，轻声道：“我的确不仅仅将她当做妹妹。”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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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别多心。蓁蓁于我而言，是不同于世间万物的存在。不仅仅是段大人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她很像我……很像过去的我。我跟蓁蓁相处的越久，就越怀念那个时候的自己，那时我还拥有师父师兄的陪伴，可以随心所欲，甚至是任性妄为。我不用口是心非，不必费心谄媚，更不必手染无辜之人的血。”阿靖鼻尖发酸，眼眶微红：“所以我常常抱着一丝幻想，若我足够强大，能护她一生一世，她便可以一直知世故而不世故，简单随心的活下去，也替过去的我幸福的活下去。”
“以段娘子的身世，谈何容易啊。”陈叔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对了，前夜奴才派去追查左手神医的探子传来消息，说可能还有对当年之事略知一二的人活着。”
圆月皎皎，如同神灵般静谧肃穆地注视着这三千世界。
阿靖仰面叹道：“接着查吧，希望真相能有水落石出那天。”
一晃眼便是小暑时节，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微风过后，满架蔷薇一院香，小池中的夏荷更是一早便有蜻蜓立上头。
诸事安好，唯有蓁蓁走了小半年是他放心不下的。阿靖心算着时日，永州赈灾有力，具有欣欣向荣之势，估摸着她也该是时候返回金陵了。
偏在此时茗书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笑道：“大人，段娘子回来了！”
阿靖猛地从摇椅上坐起，心绪激动到一时难以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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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八岁的女孩还如以前般风风火火，一见面就扑到他怀中，笑着给他讲永州的趣闻，叽叽喳喳个不停。
阿靖眼睛微红，他摸了摸蓁蓁的脸，心疼道：“晒黑了些许。”
蓁蓁反握住阿靖的手，心中亦有感伤：“书信不便，我在永州时常听不到你的讯息，你可都安好吗？”
“一切都好，进去说吧。”阿靖笑道：“圣上进了你为六宫之一的尚书，倒也不辜负你这些天的奔波劳碌。”
“有平阳公主的助力，自然不算薄待。”蓁蓁从茗书手中接过打瞌睡的忠儿，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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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靖奇道：“我听茗书说你这次还带回个人？”
蓁蓁解释道：“前些时日我从永州道上遇见了个小姑娘，我瞧她孤苦无依，可怜见儿的，便带了回来，你且瞧瞧。”
不出片刻，茗书便将人领了过来。
小姑娘清瘦的厉害，收拾的也算干净。只见她求助似的望了蓁蓁一眼，怯怯道：“奴婢寒蝉，拜见大人小姐。”
阿靖皱了皱眉，“名字寓意倒好，只是寒蝉凄切，柳永的《雨霖铃》太过伤感，换个名字吧。”
小姑娘听得阿靖不喜她的名字，又是惶恐又是紧张，手紧紧攥着衣袖，头勾的低低的，脸也红得厉害。
蓁蓁正轻轻摇着一支海棠步摇哄着忠儿睡觉，闻言笑道：“你既要她换名字也好歹给她想一个不是？这只让换却又不帮人想，不是欺负我的人吗？”
阿靖无奈道：“我辩不过你，不过我现下的确是什么也想不出了。既是你的人，不如你仔细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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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步摇上串着的珍珠流苏在日头下熠熠生辉，煞是好看。蓁蓁眼角一弯，笑道：“珍珠怎么样？与琥珀的名字也般配。”
阿靖笑着摇了摇头，“你也太随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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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瞪了阿靖一眼，转头问寒蝉，“怎么样？你喜不喜欢？”
“奴、奴婢喜欢……”小姑娘忙不迭的点头。
蓁蓁微微抬起漂亮的下巴，得意的看向阿靖，“人家喜欢！”
“是是是，大小姐说的都好！”阿靖顺着蓁蓁的心意，转头对那小姑娘道：“你喜欢就好，打今日起我们就唤你珍珠了，你收拾收拾行李，以后就跟着这位大小姐了。”
“是，奴婢多谢大人小姐庇护之恩。”珍珠红着脸点头行礼。
蓁蓁笑道：“去吧，让琥珀带你看看住处，有什么缺的尽管问她要。”
见这个小丫头，阿靖有些神思恍惚，一晃三年就要过去了。
“怎么了，一言不发的。”蓁蓁见阿靖久久不语，奇道。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蓁蓁叹道：“可不是嘛，忠儿都三岁了，连《三字经》都能背下几段了。”
阿靖笑着摸了摸忠儿熟睡的小脸，多年前的往事又浮现心头。
师父、师兄、段大人，还有阿姐在那边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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