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渊与柳书卿这边说着话，那边的包厢早已吵得不可开交了。
许多人因责怪那包厢中的闹事者扰了他们听戏的好兴致，大家起着哄非要让那闹事之人出来道歉。一时间整个戏院喧嚣极了，一浪高过一浪的谩骂之声此起彼伏。
方才被打的卖洋火的小孩子受了惊吓，半个身子露在包厢的竹帘外，捂着脸凄凄地哭。还有那被打的小厮，他蹲坐在地上，直愣愣地捂着脸，好似还没从方才被打的事件中回过神来。
“日他奶奶的！让打人闹事的出来给大伙亮个相，咱们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鸟！”
“让他道歉，这样的素质，早该拉出去枪毙！我呸，敢闹宋老板的戏……”
“决不能姑息这样的人，定要让他给大家赔不是……”
……
戏院中看戏的观众你一言我一语地闹着嚷着，似乎都痛恨极了方才那个闹事的人。
戏台上的宋小泉受那些观众的影响，正伸长了脖子往二楼的包厢看，似乎也痛恨极了那个捣乱到他的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上写满了生气。
“都他娘的闹什么！一堆瘪三围着一个下三滥，都他娘的长了能耐了吗？！敢让爷赔不是，你们都是个鸟！”那包厢中一个中等个儿穿着绸马褂的人走出来，气呼呼地冲着那群人大喊。一面掀着竹帘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面还不忘给了那挡在竹帘中间卖洋火的小孩子一脚。
齐渊拉着柳书卿定睛望去，便见那人正是他们先前猜测的胡东文。此刻，那胡东文正一脸凶神恶煞地瞪视着周围围住他的人群，一张脸孔上带着不善的表情。
“啊！”那被胡东文踢到的小孩子吃痛地捂着被踢中的脑袋，可怜兮兮地伏在地上，手指里当即就渗出血来，滴在他仍旧挂在胸前的卖洋火的木箱子上，不多时就把那箱子染出了一大片红色。
“杀人了！杀人了！”有女人一面避开那小孩儿，一面惊慌失措地喊。喊叫声引来更大的一阵喧嚣，让那本就嘈杂的戏院简直快要乱成一锅粥。
“喊什么！”那胡东文大喝一声，方要与身后跟随着的下人交代些什么，那人群中却突然挤出一个人来。
“胡东文，你闹甚呢！”柳纤云义愤填膺地站出来，蹲**子一把将那脑袋流血的小孩子抱进怀里，丝毫不嫌那孩子的血染脏了她的新洋装。
“你真是丧心病狂！”那柳纤云蹲在地上，抬起头瞪视着胡东文，一脸的鄙夷，“枉你胡东文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现在竟连一个弱小的孩子都打！不仅如此，还要在此撒泼闹事，简直比那街上的地痞流氓还要不如……”
她说着，将那小孩子从地上费力地抱起来，又看向四周，大喊道：“哪个好心的帮忙送这可怜的孩子去看看大夫！”
人群中方才正熙攘着不知如何，现在有一个人出来挑了大头，自然就有人起哄跟随。当下就有人自告奋勇，要送那孩子上医院。
那孩子被人送走后，柳纤云就对着那被人群包围着的胡东文一顿指责。柳书卿向来知道柳纤云嘴上刁蛮，怕他惹了胡东文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方想上前阻止了，那身旁的齐渊却伸了一只手过来。
“咱们且先看看，看这胡东文到底能闹到何种地步！”齐渊连脸都没回，一双薄情的琥珀色眼珠盯着胡东文，言语中尽是冷淡。
而后他又招手叫来了负责扫洒的戏院活计，连眼皮也懒得抬：“劳烦，帮忙报个警。”
“啊？我……”那伙计显然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当此大任，当即愣了一下，就见那齐渊已经从口袋中摸出钱夹，掏出几个银元，“劳烦快些，你们也不想戏院再受什么损失了吧！”
那伙计接过了白花花的银元，愣了片刻，突然回过神来。千恩万谢地对齐渊说了几句好听话，便风一般地飞出了二楼。
齐渊是启军少帅，柳书卿知道有齐渊与督军府护着，他妹妹到底也吃不了什么亏，见他又叫人去报了警，便默认放任柳纤云与胡东文吵嚷去了。
这时候，那人群中已有好些人认出胡东文就是盐务总长家的少爷了。看着胡东文与柳纤云正在争执，自然不免开始声援起柳纤云来。
“怪不得这样横，原来是盐务总长家的独子！有权有势便了不起吗？便可以这样为非作歹！”
“让他给我们个说法，今天的事他必须要道歉。若不然咱们就到盐务总长的府上闹去，看他能横多久！”有人提议着，引来一堆人的或真或假的附和。
“妈的有本事和女人吵，怎么没本事包下一个场子？要听戏，还用得着这样跟大伙争吗？！”有人骂道。这一骂更是提醒了众人，今日胡东文打搅了大伙听戏的兴致。现在又见那原本在戏台上唱得好好的红角儿宋小泉不知何时走了，那极维护宋小泉的忠实听众自然也很是不满地非要围堵胡东文不可了。
“你凭什么打断我们听戏，今日今时，你非得给我们个说法不可！”有人大声嚷嚷。
“胡东文，你今日必须给大伙一个交代！”那站在胡东文身边的柳纤云一身是血，但并不妨碍她继续大义凛然，“不止是今日在场的各位，还有被你打伤的小孩子和戏院伙计，你必须拿出百分之百的真诚去道歉去补偿……”
胡东文听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已经足够烦心，怎奈那面前的柳纤云还一个劲儿地带头要弹劾他，他一时间感觉到颜面尽失，立刻急赤白脸起来。
“妈的，臭女人！你以为你是个女的老子就不敢动你？！”他一面说话，一面走上去拽住柳纤云的衣领，还没开口，那鼻孔中呼出来的气息就扫到了柳纤云的脸上。柳纤云厌恶地蹙着眉头别过脸去，而这一举动，无疑更是火上浇油。
“他娘的……”胡东文眯着眼睛抬起了右手，可那手还没落下，就见一个身影飞快地冲了过来。
“放开堂姐！”那冲出人群的柳安娜大喊一句，而后她便扑上去咬住了胡东文钳制住柳纤云的胳膊。
“啊——”那胡东文大叫一声，一个甩手，就将柳安娜给推到在地上。
“你们……”胡东文显然被激怒了。他红着眼睛望着那躺在地上的柳安娜，又看看跌在柳安娜身旁的柳纤云，一双眼睛赫然就要冒出火来，“给我砸，统统给我砸了！”他面容扭曲地大声喊叫。
那跟在胡东文身后的几个下人纷纷得令，一时间，整个月嵘戏院到处响彻起“噼噼啪啪”的声响。人们乱成一团，有哭闹的，有惊诧的，有叫骂的，也有呼救的，所有声响顿时冗杂在一起，像是一锅越熬越稠的粥，粘腻得再也不分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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