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浩浩,无垠无际,远不见人。
惨淡的日头沉浸于铁马冰河里,随着悲号的寒风摇摇欲坠。凛凛晨霜依附在枯蓬断草之上,四散着碎裂开去,渐渐的,那风悲之声转成了鬼哭。
一人一骑自天地交接之处缓缓而来,马蹄踏过,廓出一行分明的印子,又很快被风沙掩埋。
宁晏逍跨在马背上,一把抹开被风刮到脸上的霜渣子,顺手摸到挂在腰后的酒葫芦,往嘴里倒了倒,却是一滴也不剩,不由得“啧”了一声。
他衣衫落拓,须发蓬乱,分明已在这荒漠之中游荡许久,却不带一丝焦急神色。倒是他身下的龙马转了转脖子,踏了几步,仿佛有些不安。
宁晏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空空如也的葫芦重新挂回腰上,口中喃喃着:“老子已经在这没鸟没蛋的地儿转悠了快大半个月,还是连块破石头都没见着,难不成这一次又要无功而返?”
此地名为黄泉沙,是天底下“有进无出”的三大鬼域之一。千年来,能在这片沙漠里逛上个十天半月,还能全须全尾回去的人,寥寥无几,宁晏逍便是其中之一。
而他不仅来逛了,还隔三差五,来来回回持续了八十年,仿佛黄泉沙是他家后花园。如此有恃无恐,不是因为他修为高强天下第一,而是因为他身揣着一件法宝。
宁晏逍伸手从衣襟里掏出这件法宝——这是一个小巧的莲花镇纸,雕刻精致,花心处滚动着一颗金色的珠子,潋滟生光——瞧了两眼,又收了回去:“这玩意儿真能避祸就福驱灾转运?我不会被骗了吧?”
龙马四处看了一圈,挑了一个方向,慢腾腾地继续往前走。宁晏逍双手枕在脑后,闭了眼幽幽地道:“断粮断水还断酒,简直天要绝人之路。菜花,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龙马“哼哧”一声,并不理睬他。宁晏逍伸手摸龙马的耳朵,一边长声道:“我倒是有十七八个心愿,旁的不说,要是此时给我来一打美酒,就是做鬼也认了。”
龙马左躲右闪避不过他的咸猪手,顿时心中一怒,马蹄嘶扬要将他自马背上甩下来。
正在一人一马胡闹的当口,一阵狂风夹带着黄沙席卷而来,刹那之间便将口鼻覆了个严严实实,宁晏逍避之不及,一口沙子入喉,咳得十分狼狈。龙马在原地踱了几下,幸灾乐祸地打了个响鼻。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暗了下去,仿佛头顶的太阳被几口吃光了。宁晏逍一把抹开脸上的沙子,转头便见身后乌压压的一片,直往这边席卷而来。
是沙暴!
“不是吧?刚说完做鬼,报应就来了?菜花,走!”
龙马嘶鸣一声,马蹄一扬就欲顺风而走,却一脚陷在了沙子里,前蹄猛地下跪。宁晏逍还未来得及摆正身姿,便直接从马背上俯冲了下去,眼看就要摔个狗吃屎,却见他腰身一扭,单手在沙地上一撑,借力凌空一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然而不等他喘口气,兜头兜脸的风沙已经压了下来!
或许是他几天没进食,攒不起力气,宁晏逍只觉得压在他身上的沙子重逾千斤,密密实实地埋住了他,叫他连挣动一下都不能。
呼吸困难,耳畔轰鸣,浑浑噩噩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他隐约听到了笛声。
这笛声忽远忽近,依稀是记忆中熟悉的曲调,夹杂着小女孩清脆的笑声,刺得他头痛欲裂。
宁晏逍挣扎了一下,勉力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平地上,四肢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一阵兵戈喧嚣之声由远及近,凛冽的杀气朝他兜头劈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摸到自己腰际的长刀,举刀一挡一推,那偷袭之人反倒被他推了个仰倒。边上有人啐了一口:“这魔物倒是厉害,死到临头,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魔物?宁晏逍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一切如常,没有半分变化,便顺嘴回道:“我明明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怎么会是魔物?老哥,你莫不是眼神不好?”
围着他的一队人身着标志性的龙甲,一看就是九胤城的龙甲军。此地硝烟蔓火,魔气森然,四处可见残肢断体、倒戈破旗,是一处与魔军交战的战场。黑色的鸦雀盘旋在半空,发出刺耳难听的嘎嘎声。
可他明明被沙暴埋了,怎么昏了一觉,就到了与魔族厮杀的战场?还被认作了魔物?
与魔族的战争,明明在八十多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心念电闪之间,周围的龙甲军却没空和他废话,齐齐挥舞着兵刃扑了上来。
宁晏逍左脚猛地一蹬地,身形一闪,避过了一记杀招,就在这时,忽闻得身后龙马嘶鸣之声,他一声大喝:“菜花!”
龙马腾空而至,宁晏逍凌空一跃,稳稳地落在马背之上。龙马化为一道苍青色龙影,踏云伴风而去。
“好险好险,菜花,你要是再晚来片刻,我就要被九胤城的龙甲军踩平了。”宁晏逍仿佛心有余悸似的,拍了拍胸口。
也不知当年带着两个百人团,杀尽三万魔兵的人是谁。龙马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并不理会他。
“时间不会倒流,魔族不会复生,过去的战役也不会平白再来一遍,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一个幻境。”宁晏逍遥遥看着下方的形势,丘陵与平原之间,一条名为“若水”的河流蜿蜒而过。而在广阔的河面上,乌压压的魔军咬住十几艘战舸,冲天的魔焰几乎要把殊死反抗的龙甲军焚烧殆尽,“……呵,居然幻化的还是当年的若水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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