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晏逍蓦地抬起头，只见半边晦涩半边昏亮的半空之中，一个人影被高高缚起，无数红线从大殿深处延伸而来，密密麻麻地缠住他四肢。
那人无力地低垂着头，墨色长发凌乱地贴在板结的血衣之上，一动不动，已无半点生息。口中却不知何故，噙着一朵小小的、散发着红光的血色莲花。
纵使看不清面容，宁晏逍又怎会认不出，他浑身一震，脱口而出：“渊主！”
这个人，正是失踪已久的花渊之主，墨楼钺。
闻人岁和绯忘初先后而至，宁晏逍拔刀出鞘，就要救人，却被绯忘初拦住：“等等，你再仔细看看。”
宁晏逍勉强按捺住自己，凝神看去，只见墨楼钺口中的红莲上，萦绕着深厚非凡的灵气……不对！不是萦绕着灵气，这红莲本身就是由灵气凝结而成！他脸色微变：“难道这是……”
“天下灵脉万千，能凝结出‘灵髓’的寥寥无几。”绯忘初道，“这朵红莲，就是遗失之海底下，那条灵脉的灵髓了。而它，也是支撑九九诸生阵运转千年的阵眼。”
“渊主在吞噬这灵髓？”宁晏逍皱着眉。
“不，不是吞噬。”绯忘初道，“他是在炼化。”
宁晏逍定了定神，再一看，果然，红莲之上有一金一白两股灵力在相互较劲，龙争虎斗，已经到了最紧要关头。
“炼化一条灵脉的灵髓，简直闻所未闻，稍有差池，便会落得个惨遭反噬、魂飞魄散的下场。”宁晏逍道，“以渊主这被五花大绑的模样来看，定是被人逼的。”
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旁人插手的余地。
“这个人既然能将渊主困在这里，一定对春秋阙非常熟悉。”绯忘初道，“而且，他还故意放我们进来。”
“怎么说？”
绯忘初笑了笑，席地而坐，他揉了揉眉心，脸色有些苍白：“其实在黄泉沙之中，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九九诸生阵作为一个杀伐之阵，千年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可它对我们却太过心慈手软了些。和宁大哥汇合之后，我们遇上的这些心魔境，都不是必死之局，这有违九九诸生阵的法则。而阵法的法则，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可以例外。”
宁晏逍连忙追问：“哪一种情况？”
绯忘初道：“阵法不会对其主人下杀手。”
阵法的主人，自然就是春秋族人。宁晏逍道：“方才在幻境中，清雩提到要让‘年年’活着。疯子，你可知年年是谁？”
“怪不得，怪不得……所以那些幻境，是由他的心魔而引发。”闻人岁想起那个无忧无虑啃着酥鱼的小少年：“这世间只有一人能让清雩如此看重……他的弟弟，清章。”
不用说，这清章自然也是个化名。
“他把渊主困在这里，又放我们进来，到底是想做什么？”宁晏逍道，“总不会是叫我们把渊主带出去吧？”
“遗失之海是天下水系的源头，千万年来，这水滋养天下万物，天下万物又回馈信仰愿力与它，由此而生的这条灵脉，牵动着天下气运。”绯忘初低声道，“谁拥有了这灵髓，谁就占了天下气运的先机。”
“我去，这么厉害。”宁晏逍吃了一惊，“难怪春秋阙要幻化个黄泉沙出来，宁愿活在传说之中，也要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闻人岁闭上了眼：“若是这灵髓的存在被魔帝子得知……”
“这灵髓，才是魔帝子出兵春秋阙的原因。”宁晏逍话到一半，猛然之间想起了什么，“等等，‘祸世之乱’开始时，魔军便是一夜之间，从西北方出现的，可他们的老巢明明在西南。”
西北方唯有太一山脉，和太一主峰上的春秋阙。
电光石火之间，他们已经猜到了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百年前，魔帝子得知遗失之海灵脉的消息，率领魔军大举进攻春秋阙，在黄泉沙中与龙马铁骑一战。一开始，龙马铁骑因为有阵法的加持，大杀魔军，却被魔帝子以一己之力摧毁了九九诸生阵。龙马铁骑以身护城，无人生还。
闻人岁的声音微微颤抖了起来：“所以，清雩，清雩他……”
“清雩公子是春秋阙阙主，当年魔军兵临城下，龙马铁骑又全部战死，为护住灵脉灵髓，他带着仅剩的族人，以魂魄献祭，开启了血箓噬魂阵。”绯忘初轻声道。
闻人岁想起了那清贵公子在瞬间化为一捧血雨的模样，天上下着骨灰，血水流到地上花纹似的凹槽里，腾起鲜红的符文：“血箓……噬魂阵？”
绯忘初又揉了揉眉心，微微喘了一口气：“是世间三大禁术之首，它可杀尽阵法范围内的一切妖魔人神，但需以万数生魂献祭。”
闻人岁晃了一晃，又勉强站住：“魂魄献祭后……会怎么样？”
绯忘初沉默片刻：“生魂越强大，血箓噬魂阵持续的时间越久，直到魂飞魄散的那一天……才算是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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