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岁浑身一震，像是再也支撑不住，猛地跪了下来。
修炼之人，寿元一般有几百年。他一直觉得还有时间，一直在想，等他找到了清雩，就好好道歉，清雩若是不原谅他、恨他，或是把他视为路人，这都没关系，他只要远远地守护在一旁、尽可能地弥补自己的过错就行了。
却没想到，何止这辈子，往后永生永世，都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
“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我知错了……”闻人岁一下一下地用头砸着地，直磕得自己鲜血淋漓。泪水和鲜血一起流下来，渗入地板里，“清雩，我知错了……”
可就算他现在立刻死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绯忘初双手背在脑后，躺到了地上。他的视线擦过半空中同灵髓较劲的墨楼钺，无意间落到对面的墙上，却是一怔。
“小忘初，怎么了？”宁晏逍看着他一骨碌爬起来，问道。
绯忘初往墙边走去：“墙上有壁画！”
这祭殿十分宽敞，殿门只被推开了可供一个人行走的宽度，因此，外面的天光只在地上铺了一块，并未照到墙上，反而更显得整个祭殿黑暗空荡。方才一进门，就被墨楼钺吸引了注意力，若不是绯忘初眼尖，还真没人发觉，墙上竟有壁画。
宁晏逍和绯忘初来到墙边，绯忘初举起手，他手腕上的铜铃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彻底驱散了黑暗。
壁画从进门左边的墙壁开始，铺开一条长卷，整整绕了大殿一周。两人一一看过去，也不知这些画用的是什么颜料，年代古远，色泽却依旧鲜艳。
第一面墙上，画的是宇宙洪荒、星辰黑夜，和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泊底下，有一条流动着的，散发着星星点点白光的“银河”。而在这银河之中，团团蜷缩着许多婴孩。
“这湖泊是遗失之海，这条‘银河’是灵脉。”宁晏逍道，“那这些孩子是什么意思？他们是在灵脉之中诞生的？”
“这些婴孩，应当是春秋族人最初的模样，他们承天地气运，由灵脉孕育而生，是造化的神秀。”绯忘初道。
“怪不得他们宁愿献祭，也要保住灵脉。”
绯忘初略略走快几步，已经看到了接下来的画面：太阳升起，黑暗退去，有一些婴孩从“银河”之中探出头来；碧蓝的湖水里，幼童们在游泳嬉戏；湖面之上，少年们三三两两，从无数赶来的灵兽嘴里接过美玉宝石，成年人则用这些玉石建造宫殿。
“春秋族人可以驱使灵兽衔来玉石，从而建造春秋阙。”绯忘初仔细地看着壁画，“这个时候，春秋阙应该是对外开放的，他们并没有开启九九诸生阵。”
宁晏逍却盯着画上形形色色的灵兽看：“那时世上竟有这么多灵兽，为什么到现在就没剩几只了？难不成都被人烤了吃了？”
第二面墙上，太阳升到最高，春秋阙已经建成。画面正中央，一个身着白鹿衣袍的男子带着玉冠，浮于半空之中。他的双手托于胸前，手心之中，赫然是一朵发着光的红色莲花，正是灵髓。
画面下方，春秋族人和无数灵兽，无一不跪倒拱伏。唯独角落里，站着一个浑身缠绕着魔气的光头和尚，双手合十朝半空中的男子行礼。
“这大约是首任春秋阙阙主的加冠典礼。”绯忘初道，“阙主手中的红色莲花，就是灵髓了。”
“这个老秃驴一身魔气，来春秋阙干嘛？”宁晏逍道，“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来打架的。”
“或许，是来春秋阙求救。”
果然，接下去，就是在大殿之内，春秋阙阙主和佛者会谈的画面。佛者手中托着一瓣红莲，他身上的魔气却已然消失无踪。
“啧啧，原来十方无涯的那帮老秃驴，早在千年前就和春秋阙有过交集。”宁晏逍道，“藏得够深的啊。”
“我听过这个故事。”绯忘初道，“传说在千年前，天下魔氛四起，魔族第一次从深渊里爬出来，便尝到了无人可阻的甜头，不过短短三年，半壁山河尽入他们之手。就在无计可施之时，西方佛者得真言指引，沿若水北上，于起源之地，得见神明。神明悲悯，派出真龙神军，大败魔军。”
“别是和春秋阙有关的传说，都是真的吧？”宁晏逍叹了口气，“所以这和尚是在求春秋阙出兵相助？”
第三面墙上，画的是魔族入侵之后，山河寥落的人间。春秋族人带着无数灵兽，帮助人族抵御魔军。但画面一转，却是一个死伤无数、遍地废墟的战场。春秋阙阙主跪倒在一匹野马的尸体旁，割开手腕，金色的血流出来，滴在马尸的眼睛里。
绯忘初追着看下去，下一幅画中，金光大耀，龙马一跃而出。半空之中，春秋族人身着银白铠甲，骑着龙马，追杀魔军。而魔军仓皇零落，已是惨败之相。
“所以龙马是野马喝了春秋阙阙主的血之后转变而来的？这故事好没新意。”宁晏逍道。
“春秋族带来的灵兽，全部死在了战场上，唯独救下一匹野马。”绯忘初低声道，“按理说，春秋族帮助人族赶跑了魔军，正是声名显赫的时候，可传说的结局，怎么会是‘从此以后，神域关闭，凡者再不能窥见神明真颜’？”
两人来到了最后一面墙壁前。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最后一幅图，十分简单，画面上方是遗失之海和春秋阙，身着白鹿袍的阙主高高举起灵髓红莲，像在施法；画面中间是一大片黄色的沙漠；画面下方，则是密密麻麻、追逐前行的人群。
宁晏逍沉默了片刻：“是人族逼得他们不得不关闭大门。”
“千年前，春秋族帮人族打败魔军，从此暴露于天下。”绯忘初道，他的眼神变得很奇异，像是心藏悲悯，又像是刻骨苍凉，“以人之心性，对于不同于自己的异类，势必是要怀着想法、窥探一番的。”
“人群一茬一茬地来，带着形形色色的欲望，春秋族人口寥寥，又要护住灵脉灵髓，不得已之下，开启了九九诸生阵，与外界隔绝。”绯忘初嗤笑一声，“什么仙京阆苑，春秋阙不过是一个供春秋族暂且一躲的乌龟壳罢了。”
喜欢浮以大白请大家收藏：(m.7huan.com)浮以大白奇幻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