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再到公司上班时，姜书熠找他过去。父子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是在公司的会议室里。姜寒称姜书熠一声“姜总”，从来不叫爸。
一个月三十天，姜书熠一多半不着家，美其名曰工作忙，其实是栽在风花雪月里浪。江柳芡管不住也早没了管的心思，姜寒更是老早就搬出来住，为了不打照面。
姜书熠打第三个电话过来的时候，姜寒才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电梯到达最高层，姜书熠正端着茶杯等他。
姜寒明知故问：“爸，什么事？”
姜书熠只是饮一口茶：“听你叫声爸，还挺难的。”
他将另一只茶杯推到姜寒面前，语气里带着命令：“这周末和陆梦伊吃个饭，你们很久没见，是该叙叙旧。”
姜寒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不去。”
姜书熠料定他这般态度，丝毫没惊讶：“联姻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这婚迟早得结，多见见总比结婚了还像陌生人好。”
姜寒捏着手指，大概也明白了为什么莫凌渊会这么快找上门，原来板上钉钉的事儿，他这个当事人毫无话语权，甚至一切都安排好了他才被通知一声。
他将茶杯往桌上一砸，茶水四溅，在桌面上开出一朵朵雏花：“你们别太过分。”
姜书熠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如果姜寒能老老实实答应，那才是稀奇。他们父子俩不对盘多年，互相看不顺眼，可父子不还是父子，他始终端着做父亲的架子。
姜书熠道：“婚早晚结都一样，至于你们之间如何相处，我不干涉。”
姜寒恼了：“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结了婚继续在外面玩男人！”
姜书熠没否认，他和江柳芡的婚姻本就形如空壳，为了利益捆绑在一起，终究没有好结果。起初江柳芡还会闹一闹，后来变得麻木，也就不再纠葛。
姜寒上初中那年，姜书熠搂着陌生男人走进酒店，房门外都能听见喊叫声。他将水杯重重地砸在房门上，玻璃片飞溅，随着茶水砸在地上，屋里的人也没丝毫停顿。
姜寒被酒店员工揪着衣领赶到外面，他现在还记得那个乌云满布的傍晚，江柳芡举着巨大的黑布伞，来寻他回家去。
他不懂大人间的弯弯绕绕，只是江柳芡无数次哭得红肿的眼睛，父母无数次关起房门也清晰可闻的争吵，如同是他生活里的阴霾挥之不去。
茶碗与茶盖的碰撞声清脆幽远，父子俩谁也没再开口，就这样僵坐着像是在对弈。良久，姜寒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办公室外走，姜书熠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餐厅地址发你手机上，别迟到。”
姜寒充耳不闻，脸色极其难看，进电梯时吓得旁人往一边躲，回办公室了还把李昉吓一跳。
李昉端着一杯咖啡进来，手里的文件还没递出去，就被姜寒给打发了：“放桌上，别让人进来，晚宴也推掉。”
李昉一愣，只讪讪地点头，退出去关上了门。
姜寒坐在空荡的办公室里，他解开袖扣往桌上一扔，领带也扯散掉，整个人泄气一般摊在座椅里，没了生气。
他感觉自己快要装不下去了。
小时候他是别人家的孩子，现在他是长辈口中的天之骄子，他走的每一步，都被别人盯着看着，不能有任何差池。从小的教育鞭策着他，在外人面前总保持着惯有的礼貌谦和。
莫凌渊以前常吐槽他死板又假惺惺，明明厌恶一个人到死，还能不动声色地把天聊完。
姜寒这般失态的模样还是头一遭，他不过也才二十出头，卸下良好的伪装，只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
表面的光鲜亮丽包裹着他，也像是枷锁，将他牢牢拴住。而光鲜亮丽的背后，是不堪的家庭，是悲剧的重演。
他从来都是羡慕莫凌渊的，羡慕莫凌渊的洒脱，羡慕莫凌渊的不羁，像是城堡里无忧无虑的小王子，那是他永远也不可能拥有的特质。
机械的手机铃声响起，姜寒烦躁地接起来，莫凌渊夸张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们工作室有个餐厅系列推荐的短视频，你感兴趣吗？给你免广告费！”
要不说他没心没肺呢，昨天还哭成泪人，今天就和没事人一样。
姜寒听得云里雾里：“你上班了？”
莫凌渊这才想起来解释：“我大哥安排的，公司下面的一个工作室，做短视频开发。”
姜寒“嗯”一声，又问：“还顺利吗？”
他问完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莫凌渊隔着听筒小声抱怨：“无聊死了，我今天七点就起床了，结果堵车，打卡迟了一分钟。”
姜寒没怎么说话，等莫凌渊再一次问他短视频的事情，他下意识拒绝：“不用了。”
莫凌渊锲而不舍：“我都跟他们说好了，明天能拍完的话还能插个队，先发你们的。”
姜寒有些犹豫，连锁餐厅算是姜氏的主体业务，最近餐厅业绩下滑，如果能多些宣传，肯定是好事。虽然他不太清楚这支短视频能有多大影响力，不过如果是个没有水花的烂摊子，莫凌渊是不屑于推到他面前的。
但他不太想欠莫凌渊的人情，以前他们的确好到不分彼此，眼下的关系实在不太妙。
姜寒还是拒绝了：“我不想拍。”
莫凌渊没想到他拒绝得如此干脆，自己先斩后奏把一切都安排好，到头来一盆冷水往下浇，不过自作多情的事儿他这几个月没少干，都被打击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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