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被刀刃割开一道深红血印。
“是男是女要什么紧，只要你喜欢外婆便也会喜欢。”病床上的老人将外孙受伤的手指握在掌心中，仔细地用棉签清理伤口，眉眼含笑：“有时间将人带过来让我看看，长得怎么样？俊不俊？不管怎么说，脾性相貌都得跟我家齐齐相称才成……”
原来外婆早就知道。夜色中的鹅毛大雪愈发厚重，行人从积雪上走过时发出清脆的嘎吱声响。手中雨伞被陌生人撞了一下，侧身看去，一名男生为女友无意间的冲撞向自己连声道歉，身后站着的正是粗心且害羞的女友。“没关系。”思齐轻声说，雨伞被女孩捡拾起来塞入手中。
从医院回来已经夜深，疲惫的身躯埋入热水中清洗，感冒带来的酸疼症状在热水澡的清洗中缓解许多。透过雾气迷蒙的平面镜，修长的身躯在蒸汽中抬着臂膀将脑袋套入棉质睡衣。分明肉/体已经累至极点，神经却还在紧绷，失眠，酸疼，眼睛一闭上，各式各样的画面接踵而至。
索性从药柜里翻出几粒头孢和着牛奶仰头吞下，一头扎进书房看书，扛着困倦做题愣是到了天亮。
考场中弥漫着咖啡香气，几门考试轮番轰炸下来每个人都焦头烂额。最后一门数据库统计与分析考完，班级群里炸开一片，自称学渣的几人叫嚣着说过年后补考再见，气得徐辅导员直骂没出息。
杜班长在微信群中发出一张截屏，上面是几段对话，立刻又炸出无数潜水。
“下个月就举行婚礼，这么突然嘛？”3班的刘心怡惊慌失措：“我们还没准备好礼物呢。”朗老师传出婚讯后便有人提议剪辑一份代表校方的祝贺视频，徐辅导员倡导金融几个班的学生都参与进来，但最近由于考试周的关系视频的剪辑进度有些迟缓。
梁思齐去图书室还书，出门的时候被刘心怡等人劫持，无奈地被拍进视频。手里面还拿着书籍，站在书架前神情冷漠地说着所谓祝福的话。刘心怡喊咔，颇为不满地道：“梁思齐同学，您能不能稍微地有点儿感情，你的样子好像谁欠你钱一样。”
摄影的同学笑着道：“谁让人长得帅，笑不笑都一样上镜。”这不是上不上镜的问题，刘心怡与旁边的人争执起来，肢体动作夸张地形容道：“感情！感情！这是要放到婚礼上投放的视频嗳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杜若申作为所谓的督导全程无奈地陪同拍摄，思齐忍无可忍时被他摁住肩膀递上一瓶水，安慰道：“喝口水消消气。”旁边几人窃窃私语地讨论着他的坏脾气。
杜若申与思齐相识于初中，便从那时起又做了八年同窗，到了大学，这份诡异的缘分居然得到了延续，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自然而然地成为朋友。
似乎是不咸不淡的君子之交，却也能在私下聚会时互相坦诚彼此性向。他于离校前在思齐的陪同下去市中心医院探望外婆，老人自开冬以来已经两次手术，情况不乐观。
二人在走廊中并肩而行，思齐在杜若申的询问下简单地描述病情，双手插在大衣口袋，边走边说：“今年冬天不知怎么了，一直在下雪，好像不会停一样。”窗外大雪纷飞，身旁的人温和地说：“我妈昨天还打电话问我，问你今年回不回桑城过年，要是回去就到我家吃年夜饭，萌萌还在电话中嚷着说想你。”
思齐听罢扬起唇角：“那我便不敢回去了，杜萌萌小朋友总闹得我头疼。”说完便与杜若申笑起来。
“她现在多高了？我记得暑假教她弹琴时她还没有钢琴高。”他好奇地问。
想到妹妹便发笑的哥哥用手量了一个高度说：“112公分，前天视频里亲自靠在墙上让妈妈用量尺测得，啧啧，喝了那么多牛奶半点用都没有，仍然是个小不点……”
杜萌萌听说哥哥去医院探望思齐哥哥的外婆，在妈妈要求下换上舞蹈比赛中穿的芭蕾舞裙，在直播视频中和着音乐翩翩起舞，嘴巴也像抹了蜂蜜，左一声婆婆好，右一声婆婆辛苦了，双手抱拳便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老人刚做完手术不方便说话，只是弯着眼睛笑，她身边的两个男孩将自己互相搂在怀中拍全家福，照片中的人眸光闪烁。
齐淑娴看见杜萌萌与杜若申，便也想起一对与他们二人同样关系的兄妹俩。他们一个跟随母亲被外公外婆带大，另一个则随父亲冠着付姓，成为梁家缄口不提的秘密。
自从女儿梁琳自尽，老人对付家的怨恨连带着也落到了那个小姑娘身上，她跟老伴都曾心寒于付天爱对母亲去世的不闻不问，也曾暗地里跟自己较着劲，只当自己从未有过外孙女这回事。可是血浓于水，岂是说断就断得了的。
齐淑娴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选择了放下与宽恕，她想把悲伤与仇恨连同她这把老骨头一起带走，化成灰碾成土，以免后辈们跟当年的自己一样，重蹈覆辙。她在快到年关的时候就愈发的不行了，经常握住病床边那个随时都在的人的手，默默地说着什么。思齐便将脑袋靠近她，听见外婆念着梁琳、梁鄢之的名字，偶尔清醒的时候会对自己说：“齐齐，你要救天爱，她是你妹妹，你们俩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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