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罗浮峰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林知砚晨起之时差点没被门口的雪给埋着，他费力地将门口的积雪清扫干净，浑身上下都冷得哆嗦。
都说修士到达一定境界，莫说风寒湿热，就是刀枪也是伤不了他半分的，可林知砚修炼了这么些年，寻常武器确实伤不得他，唯独这冬日里冷冰冰的天气，能将他整个人都冻得懈怠下来。
偏生罗浮峰孤绝入云，平日里都冻得要死，别说这刚落过一回雪了。
林知砚收拾好了屋子，掐着秦修惯会出没的时辰出了门.
昨夜他做了个甚是冗长纷杂的梦，梦中净是些魔界的事物，等到梦境淡去，他只觉得梦中所见都隔着一层虚虚幻幻的雾，实在是记不太得。
好在他不是会为了梦境发愁的修士，他原本外出历练，想着能遇上些奇遇，好让师门的日子不那么紧巴巴的。
他确实做到了。
若是捆他上山的人言而有信，想必他师尊不会再打门中那只老母鸡的主意。这么做的代价就是他已在罗浮山上待了三月有余。
抓他的人他没能看得清，但接手他的人他倒是晓得得清楚，冲霄剑派的天才，鉴于此人年岁实在轻得过头，旁人在恭恭敬敬叫上一句“尊者”之前，势必是要惊掉一地下巴。
林知砚想不明白，以此人的天赋和地位，哪怕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他的师门也得绞尽脑汁给他摘下来，他既不是星星也不是月亮，秦修抓他来干什么？
秦修未曾言明原因，但也从未将林知砚给拘着，他若是想离开罗浮峰，秦修不会拦着，只是还未出冲霄剑派的地界，林知砚就又会被秦修的徒弟请回来。
久而久之，林知砚便懒得费那个力气。
说起秦修的那个徒弟，林知砚倒是有几分兴趣。照理说，应子秋是秦修的亲徒弟，他怕谁也不该怕秦修。可偏偏整个罗浮峰上，应子秋躲秦修躲得最厉害。
若不是秦修看上去实在淡然，林知砚甚至都觉得是秦修做了什么逾矩的事情，比如，骚扰亲徒弟。
后来他问了应子秋，应子秋回答说他这首徒的位置是家中硬给他求来的，敛锋尊者并非真心实意想收他为徒，平日里只管丢本剑谱给他，旁的就再不过问。
林知砚为了师门操碎了一颗心，见到应子秋如此可怜，他又长应子秋几岁，于是心中生出几**为兄长怜爱，对于秦修，心中又生出几分不满来。
于是就有了他提剑去找秦修的那一出。
倒不是说他要去找秦修的麻烦，他与秦修的境界差距犹如天堑，胜算渺茫，林知砚除非脑子进水才会这么干。
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应子秋求来的。
应子秋没个好师父，但却也算勤勉，只是修行上诸多问题实在无法解决，他又不敢去问秦修，只得劳烦林知砚替他跑一趟，叫秦修指点指点。
林知砚不知道为什么应子秋掐准了秦修不会对他怎么样，每每问及，应子秋就是一副欲言又止，当为难的样子，应子秋不说，林知砚也就不去问，关于求上门来的这件事，他也答应了。
在罗浮峰上这么些日子，林知砚见到秦修的次数不过两掌之数，只能瞎猫捉耗子，凭着运气去秦修惯会出没的地方蹲守。
没想到林知砚运气还算不错，真叫他将秦修撞上了。
今日的秦修并没有穿冲霄剑派内制式繁复袍子，一身干练的黑衣，瞧着有些凌乱，手中握着的初蒙还淌着血，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连带着脸色也有些苍白，不过秦修的表情太过凶神恶煞，不经意间就将林知砚想关心关心他的念头给摁了下去。
林知砚心想运气这种事果真玄之又玄，以应子秋对秦修的描述来看，要是秦修心情不好，他再去求些指点，岂不是赶着去触霉头？
他没有在罗浮峰与世长辞的打算，小心翼翼地朝秦修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便打算脚底抹油，赶紧开溜。
可那尊怒意未消的煞神偏不遂他的愿，拎着初蒙就走到了林知砚面前。
这是林知砚头一回注意到人的腿竟然还能长这么长。
“林知砚。”秦修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带着些莫名其妙的惊惶，手上的初蒙被他随手一掷，可怜堂堂绝世神兵就这么**在了雪里。
林知砚被秦修吓得动弹不得，若不是秦修想要触碰却收手的动作太过小心翼翼，他甚至觉得秦修可能是想掐死他这个在罗浮峰上吃白饭的家伙。
“你……”
“尊者……”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直到这时，林知砚才注意到秦修眼瞳的颜色有些浅淡过头，整个人都拢着一层不真实的感觉。
“你先说吧。”秦修稍稍往后退了些，留出一段不那么窒息的距离。
“尊者这是遇到什么事了？”林知砚头一回瞧见秦修这副模样，难免好奇。
秦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确定某件很重要的事，几息之后才缓缓开口：“你还记得什么？”
林知砚一头雾水，他是忘记什么了？
见林知砚这种反应，秦修脸上滑过一抹失望，但很快恢复如常，就连衣摆都顺畅了些，又成了那个不问尘事，心无杂念的剑修。
“没什么，是我有些走火入魔了。”秦修开口解释道，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林知砚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所谓天才就是气死凡人的存在，他头一回听到能把走火入魔说得如此风轻云淡的存在，秦修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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