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器睁大了眼睛,他对关河的话感到不解:“为什么我就要有光明灿烂的明天?”
关河想了一会儿,弯起嘴角笑了,温柔得像是他们在贝尔格莱中心区刚认识一样:“在禁区这样的鬼地方待久了,总要有点活着的念想,否则很难坚持下去。”
沈成器是关河的念想。
关河有个秘密,谁也不知道。在Paletto餐厅时,季知秋小姐问起他和沈成器的故事,他没有撒谎。
他第一次见到沈成器时,是在惠灵顿公学,那时候的小沈还只有十二岁。
喜欢雨天,不喜欢体育课。他会在不用上体育课的雨天里,偷偷溜出教室,从走廊最边上的窗户翻进教学楼的天台,躲在雨蓬底下,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顺便捣鼓他的智脑。
那时候的沈成器是个孤僻而早熟的小孩,特殊的家庭出身让他拥有更多的背负,他的优秀被视作理所当然,但他出现任何一点问题,都会被无限放大。
他总是被比较,也是学校里所有小孩想要打败的目标,好像沈成器从一出生就被定下了标准,这让他感到压抑,但又无法反抗。
沈成器只能选择沉默,这是很好的保护色。在大多数时候,沟通、表达和辩驳都只是徒劳,人们永远会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相信。
难过的时候,他会偷偷躲到天台来,这里很安静,能够让他逃避外界那些乱糟糟的压力。
是的,乱糟糟。
沈成器有时候想不明白,人类为什么那么喜欢比较,他们从比较里获得幸福感,也在比较里摔得头破血流,好像证明自己价值的唯一方法,就是做得比别人好。
人类为什么不能以自己的内心准则为标准,而必须要依靠和外界的对比呢?
这是十二岁的沈成器最难以理解的问题。
又是一个雨天的体育课,沈成器以找老师问题目为理由,轻车熟路地跑出教室,爬上了天台。
不过今天的天台上还有别人。
沈成器犹豫了一下,靠近了发现是个闭着眼睛的小哥哥,整个人蜷缩在雨蓬里,看起来很可怜。
“……你怎么了?”沈成器蹲过去,轻轻地推了一下那个少年的肩膀,“需要我帮你找老师吗?”
那是十五岁的关河。
关于五月鸢尾事件的调查将要启动,联邦总统立于危墙之下,他从未露过面的儿子,正要被心腹偷偷送走。
但他们的运气很不好,还没走出贝尔格莱中心区被发现了,为了甩开跟踪的人,小关河被暂时藏在了惠灵顿公学的天台上。
这是个足够隐秘的地方,也是沈成器的秘密花园。
在沈成器的手指碰到关河的肩膀时,关河立刻睁开了眼睛,满是防备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沈成器察觉到关河的敌意,后退了两步,靠着墙,抱膝蹲下,小脑袋刚刚好枕在膝盖上:“你也发现了这里吗?”
关河没有回答。
沈成器抿了抿嘴:“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在学校里要找这样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很不容易,你不要把这个地方告诉别人,这里就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基地,可以吗?”
关河靠在雨蓬的另一角,依然沉默。
“诶。”沈成器扯了扯衣角,心情有些低落,“哥哥,真的不可以吗?”
关河问:“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你呢?”沈成器看了过去。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关河将手伸出雨蓬,滴答的雨落到他的掌心。
沈成器想了想,告诉关河:“因为我不喜欢上体育课,我还没开始长个子,他们总是喜欢捉弄我,很无聊。”
很无聊三个字,小沈重重地强调了一遍。
那时候的关河已经是个开始抽条的少年了,他看了一眼沈成器,点头:“你确实有点矮。”
沈成器有些生气。
一直沉着脸的关河反而被他逗笑了,找补似的很快接了一句:“不过肯定会长高的,以后会比他们都高。”
沈成器这才满意,他没忘记自己的问题,又问关河:“那你呢,为什么也要躲在这里?”
“……等人吧。”关河不再淋雨,将手握拳,收回了身侧。
沈成器学着关河的动作,也把手伸出去接雨水,他有些怏怏:“那就是说还有其他人知道这里啊……”
“衣袖都湿了。”关河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把沈成器的手拉了回来,“没有其他人,以后我也不会来,这里只是你的秘密基地。”
“真的吗?”沈成器有点开心,又看了一眼关河,“那个,你要是来也可以。”
关河嘴角很轻地上扬,又被他压了下去。
沈成器一边看雨,一边捣鼓他的智脑,一个人玩了十来分钟,又想起关河,他问道:“哥哥,你是几年级的呀,要毕业了吗?”
关河摇头,他其实都不是这里的学生,总统从来不向公众透露家庭情况,一直以来,关河都是由私人教师单独授课。
“我好想快点毕业啊。”沈成器歪着脑袋看雨,“哥哥你看,雨可真好看。”
“有什么好看的?”关河有些好奇,但只是淡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唔……”沈成器语言表达能力有限,他想了半天,也没有办法讲清楚自己的感受,最后只是很勉强地道,“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只是一滴雨,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会不会痛。但后来又想,就算会痛,我觉得也没什么,下坠一定是一个很有趣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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