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阳市南区，金城家园，二十二点零五分。
“哥……范进他娘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来着？”
下铺突然传来少年不带丝毫困意的声音。段寥正捧着手机背英语，冷不防被人吓了一跳，迷茫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哦，中举的那个。
《儒林外史》是周殷他们语文中考的必读名著。小周这个人有点偏科。理科，尤其是理化基本一点就透，就算没段寥给他补课也是正正经经的优势科目。数学这几个月给补上去不少，英语也勉勉强强能看。
至于语文嘛……作为中文系出身的段寥同学的优势科目，小周的成绩堪称一句惨淡。
段寥叹了口气：“别想了，越想越慌。你现在就尽管睡觉。明天就考试了。”
“不行，你先告诉我范进他娘是怎么死的。”周殷同学也不知是对这位远在几百年前时空的妇人产生了什么奇怪的感情，颇为不依不饶。
段寥：“……我现在告诉你了你记得住吗？安心睡觉我帮你记着明天早上起来再背！”
你是想给人写个挽联还是想在睡梦中穿回去给人家上个坟啊？
其实不怪小周。大考临近，搁谁都挺慌。何况周殷并不是那种从小到大成绩一路引吭高歌、阳光明媚的学霸学神，挤进学霸行列也就这一个学期左右的事儿，心里没底太正常了。段寥好说歹说把人从书桌边按回被窝里的时候，已经临近十一点。
段寥以为小周还在为他明日的中考发愁。然而，在这位天真的青年看不到的下铺，周殷同学无声地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咬着薄薄的空调被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我哥他抱我了他抱我了他抱我了！！！
这可怜见的孩子自顾自地欢喜，只是没人能上前打破他的自欺欺人。
醒醒，你哥那个动作明明念拖。
*
周殷第二天是被周夏掐着脸给掐醒的。
可能是想让他睡个好觉，周殷特意订的五点多的那个闹钟早被关了。少年想起好像就是不久前，他被一声清脆的响铃迷迷糊糊地唤醒，还没来得及清醒过来，响铃便戛然而止。旁边有人细心地帮他把被子盖好，还顺手不轻不重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还早着呢，到点了叫你。再睡会儿。”
……是段寥的声音。
周殷猛地坐起来，直眉楞眼的和周夏对视了片刻，目光忽然转到了床边的书桌上。
——书桌的正中间用一块橡皮压着张纸。周殷睁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写的是范进中举那章简单的考试重点。字体俊逸却不显杂乱，很有其主人的风格。
周夏显然也是发现了书桌上的端倪，凑过去抽出纸张来递给周殷，然后连连叹气道：“这还是当哥的时候呢人就这么好了，要真能进一步这还了得？搁我我也弯。”
周殷：“……你小声点！”
“嘿！”周夏啧了一声，“把你心放肚子里吧！咱爸咱妈厨房给你做营养餐呢，咱哥去地下室找小马扎了，保证没人听得见！”
周殷敏锐地抓出了话里的重点：“找马扎做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考试，尤其是大考，学校外边的家长能多么猛如虎。”周夏夸张地比了个“人山人海”的动作，“段哥说要不然你考完出来不一定看的着我们，干脆不要脸点，搬个小马扎在前边坐着等。”
周殷：“……果然考过一回还是有经验吗。”
经验倒是有，只不过不是这方面的经验。毕竟段寥中考当年段守国陪是陪了，就是人在车上，而车被疯狂的家长们挤到了千里之外。段寥因为考试就没带手机，交了卷出来时被眼前这一群眼里都充盈着期盼与渴望的大人们吓到了，差点以为考个试回来的功夫就赶上了丧尸爆发。
说起来也是心酸。段寥原本下意识往后退，结果在脚刚迈出去一半的时候硬生生刹了车。好不容易开始考试了，要因为什么意外和重点擦身而过估计还不直接被咬死了痛快。于是定睛看了一眼，正好捕捉到某个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他当年同桌的家长，直奔段寥这边而来。
“寥寥！你看见李烨了吗？他考怎么样你知道吗？”
*
考点校门口的场景比起周夏的描述，人只多不少。拉了警戒线也没什么用，家长们非常自发的在门口围起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半圆，只留一个窄窄的过道通考生通过。在场有的或许不是第一回送孩子进去考试，但大部分看年纪估计孩子顶天也就现在这个年纪。一面絮絮叨叨一面恋恋不舍，抓着孩子的衣角还把孩子往校门口那边推，动作之娴熟堪称无师自通。
“准考证！妍妍你再看一眼准考证带没带！”
女孩十分哭笑不得：“妈我一分钟前刚看一遍！”
“谁知道刚才一道儿上是不是丢了！”
“好好考试啊！带着手表也别老看时间！”
“遇见不会的题别慌！你不会别人也不会！你觉得难谁都觉得难！”
身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对即将进入考场的学生们传达着最后的，明知无用却还是忍不住一遍遍重复的叮嘱。人人身边都浮动着嘈杂的空气。
周殷这边的画风与众不同。
周夏尽管放在同龄人中绝对算得上高个儿，在这会儿还是显得瘦瘦小小。小周同学都快走到校门口了突然被人拽住了袖子，刚一回头就撞上了自家妹妹闪着狡黠的眸子——周小夏同学将周殷的脑袋往下一按，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放心去考试，我保证你考完出来第一眼就能看到段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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