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二的人生和他的名字一样简单。
他是家中第二个孩子，据说他母亲在分娩前还在船上收着鱼网，突然下腹阵痛，于是在船上生下了他。兴许是第二胎的缘故，母亲生他时极为顺畅，刚刚躺好喊了句：“一、二......”
未来得及数到三，孩子就这样生下来了——程一二的名字由此而来。
他家中还有一个哥哥，叫做程军，读完初中后便去当了兵，这是打渔为生的父母最引以为傲的事情，逢人便说：“我们家军军呀......”
他想，他父母不以他为荣也挺好的，因为要是说“我们家二二......”会很怪，像骂人。
会不会是爸爸妈妈不想夸他，所以才取这个名字的呢？
他不知道。
程一二从小便是穿哥哥的衣服长大的，他穿着哥哥穿剩下的、过大的校服站在教室里，袖子和裤腿明明挽了好多圈，可还是那么大。老师将他拎出来，让他站在讲台上背过身去，老师念着他哥哥校服上写的字。
他面对着黑板，身后是全班同学的笑声，他那时还不认识字，也不知道身后的笑声是孩童的恶意。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单，他跟着大家一起笑了。
九年义务制教育，不用交学费，可是有各种各样的费用：牛奶费、书本费、学校组织活动要交的车费、保险费......还有老师特设的课外培训班。
他父母义务了一年还不到，就不让他读了。
程一二挺高兴的，因为他刚好学完怎么写自己名字了。
而且他没办法忘记老师当着全班的面问他：“全班小朋友都订牛奶，你怎么不订？”
这世界上无论到哪都能生出歧视链来，明明都是平凡人家的孩子，却总能再攀比出更好与更差的。似乎只有嘲笑最底层的程一二，才能让夹在中间的孩子们获得些许优越感。大家都不想成为被害者，所以成为了加害人。
那时的程一二终于知道笑声可以是满怀恶意的，于是说：我不爱喝牛奶，牛奶是臭的。
全班小朋友又笑了，说程一二根本没喝过牛奶。
程一二当然没喝过牛奶。
许多年后，程一二的母亲在垃圾箱翻出一箱当日过期的牛奶，一家人分着喝了，程一二那时想，他现在终于可以回去告诉大家，牛奶是臭的，真的很难喝。
可惜，他已经离开学校很多年了。
他还是常穿着哥哥的校服，那件校服也渐渐变得合身，校服耐脏耐穿，穿着干活也方便，而且会给程一二一种错觉，仿佛他还是和其他同龄人一样，过着读书学习的普通日子。
程一二每天凌晨四点就会起床，跟父亲一起去收前一天傍晚放下的渔网，接着背着刚捞上的鱼虾蟹去菜市场摆摊。海鲜这类新鲜物总是卖得很快，九点左右就能卖完，以往他会去工地上看看有没有他能干的活，下午三四点再跟着父亲去海域撒网。可这几年对童工查的严了，工地不敢收他，程一二无事可做，整日坐在路边看学生们背着书包上学放学。
他幻想着自己背起书包上学的模样，最终壮着胆子从学校高墙的狗洞钻了进去，他每天都蹲在一年级班级的门口，偷偷听着里面老师的讲课，学习他本该在九年前就学习的内容。
他已认识校服上哥哥写下的字，偶尔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可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极喜欢这件校服的，多亏了校服，他才能混在学生中不被发现。
程一二是个要强的人，他尽力地想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这样别人才不会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来看待他，他厌恶怜悯，认为怜悯和鄙夷某种意义上是同一类产物，他们的眼神无非在告诉他：他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可是谁死后不是一堆骨头呢？
程一二这一路都是在黑灯瞎火里摸索过来的，遍体鳞伤，无枝可依，知道某天一个脑袋飘砖头的家伙出现，先是一次次地叫他难堪，可最后却如救星一样的出现了。
当他看见那双白净的双手为他沾上污泥时，当他牵着自己离去时，程一二无端地对这个陌生人产生了依赖。
他报完自己的名字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邓宇。”
“挺好，挺好。”程一二干笑几声，他从未与同龄人交流过，每日与他打交道的只有鱼虾和菜市场的大爷大妈们。
邓宇问他为什么每天那样，程一二知道邓宇问的是什么，心想别人都帮你了，再隐着瞒着实在矫情，于是将自己家里的大概情况告诉了邓宇：“我偷偷混进学校只是想多学学知识，没恶意的。”
他本以为邓宇会用怜悯或者厌恶的眼神看他，可邓宇只说了一句：“辛苦你了，一个人每天做那么多事，好厉害。”
邓宇的夸奖没有丝毫讽刺意味，程一二感受得到邓宇的真心，反弄得他有几分不好意思来，挠着后脑勺道：“也没什么，你、你要是对海啊鱼啊什么的有兴趣，我以后去收网的时候带你去，有好多种鱼呢，石斑啊、海鲈啊、还有兰花蟹那些的！”
聊起熟悉的领域，程一二的话就停不下来，叽叽喳喳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歉意地看着邓宇：“不好意思啊，好久没有人听我说话了，所以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加V看我前男友果照请大家收藏：(m.7huan.com)加V看我前男友果照奇幻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