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余醒来的时候，又是在半夜。
夜间空气清凉，他却还是在醒来的时候立刻出了一身的冷汗。不是别的原因，只是被长久折磨的身体一时难以接受重启的工作。杏余心跳得也很厉害，速度似乎已经无限逼近身体上限。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捂着胸口，手在微微地颤抖，指缝和手心薄薄的一层汗。
缓了五分钟，那种头晕目眩和心跳加速的感觉才缓缓的退下去，可身体还是像海岸，不知道什么时候浪潮又会卷土重来。
杏余头脑清醒，身体却疲惫不堪，他觉得嘴巴里发干苦涩，想喝一点水，试图抬起手臂。手臂就像被被子沉沉地压死，抬不起来。
“有人吗？有人在吗？”杏余大声呼喊。但是他以为的大声呼喊其实也就是嘶哑低微的呻吟，还不如窗外蛐蛐的长鸣响亮。
杏余倦怠地又闭上眼睛，深更半夜的他能去哪儿叫人。
房间里很黑，所有的光线都被厚密的窗帘挡起来，连感觉都变得不清晰了。杏余感觉自己似乎是时而漂浮在空气中的，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感官都变得灵敏，人却与世隔绝。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孤独感，不是寂寞，而是让他内心甚至生出一丝丝恐惧。
人是群居动物，离群索居，会带来本能的畏惧感。
这是这个世界对他的不屑所给出的惩罚，杏余不得不承认，他其实一直拿这个世界当书当游戏，并没有认真对待过。
今天，他差一点就死了。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也不是没有死过。可是不是这种死法，爆炸所产生的轰鸣不过是一瞬间，而不是像这样，一点一点地打破人的生理极限，摧毁人的意志防御。
杏余后来嘴巴被封上了，他在心里拼命喊，杀了我吧，现在就杀了我。那时候哪怕拿把刀来劈了他，估计他都能含笑九泉。
他真的受到教训了。他发现这个世界有一些东西，是不合常理的，隐藏着巨大的恐惧。
嗓子干涸太久了，羽毛挠似的发痒。杏余没在意，咳了两声，立刻痛得蜷缩起来。肺好像连着肌肉，随便一**，不堪重负的肌肉立刻抽搐痉挛。
“啪。”灯亮了。
杏余难以忍受地闭上眼睛。
过了两秒，灯又啪的一声关掉了。
“你没事吧？”沈木舟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他身边。
杏余明知不该这么想，却还是忍不住。他一贯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这么狼狈不堪，沈木舟就是没有看不起他，至少也是志得意满。
小人得志。杏余愤愤地想。
像是为了惩罚他的小人之心，杏余又咳起来，上半身痛苦地收缩。
“你怎么了？”沈木舟的声音离得很近。
杏余挣扎半天，还是破罐破摔了：“水……”
沈木舟去给他倒了杯水，然后把他扶起来。杏余手上连端着杯子的力气都没有，沈木舟一手扶着他，一手给他喂水。
杏余牙齿磕在玻璃杯上，像是在打颤。他躺着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坐起来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杏余坚持了几秒，颓然向后摔去。
他晕头转向地想，这床头是有软包和靠枕的，摔不着。
“杏余。”沈木舟接住向他歪过来的杏余，一手举着水杯。
这个向前倒的姿势让杏余很不舒服，他摸索着倚靠着的东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也不管是人还是东西。
沈木舟彻底僵住了。
杏余就像一只猫一样，柔软体贴地窝在他怀里。
沈木舟把水杯放下，扶着他靠着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后背靠在床头，杏余靠在他身上。沈木舟把被子拽起来给他盖好，压在脖子下面，才又把水杯拿起来，让水线碰着杏余唇边。
“难受……”杏余低低地道。
服软这种事，就是一，就有二三四五六七八……根本不由人。
“哪儿难受？”沈木舟俯首去听他讲话，不凑到杏余嘴边，都听不请他说什么。
“就是难受……”杏余声音里似乎带了些许哽咽，呜咽一声，“身上疼……”
那是疼太久了。
“我给你按按？”沈木舟试探着询问道。
“嗯。”杏余小猫似的哼了一声。
沈木舟又僵了一下。
“那你展开点。我按不到。”沈木舟终于抬起手，他手很大，手心带着温度一点点熨过去。他尽心尽力给杏余揉着僵直酸痛的肌肉，没有一点敷衍。
杏余身上冷汗蒸发，微微发冷。他半阖着眼，让沈木舟揉得浑身发暖，很是舒服。不过也得益于沈木舟本身就很温暖，像抱着一个巨大的暖水袋，被子里轰的一下就暖起来了。他轻轻哼了一声，像只刺猬一样展开了身体，露出柔软的肚腹。
其实沈家恒温26摄氏度，沈木舟的房间常年还要高一度。而人体恒温，却有36摄氏度。
夜很黑，也很静。
这种感觉让杏余恍惚回到了很小的时候，他吃多了第二天不消化，他妈就是这样给他揉的。那个时候他爸总是在一边给他倒热水。他就负责哼哼唧唧叫难受。
反正小孩贪吃是天性，也不会受到过多的责怪。大人们往往以为小孩子最没心机，从来不知道就是因为小，才最知道趋利避害。
“我想回家……我想我爸妈……”好像泪腺也被人温柔又强硬地揉开了，杏余这回是真的哭了，“我不要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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