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又急急忙忙的问:“陈河和陈山是不是长得一样?”
答案却让她失望了,那妇人说陈河比陈山要大四五岁,两人的模样相差甚远。
看来那一魂一魄不在陈河身上。只要有了一魂,不管在谁身上,这个人一定会有张显宗的相貌。
线索断了,她倒也不太丧气。
她只是有些恼,张显宗这辈子怎么这个憋屈样,邻里妇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没出息”。
很快她就下了定义:因为陈山不是“完整的”张显宗,那不知哪里来的一魂一魄拖累了他。
当陈山顶着额头上干涸的血迹回到宝珠弄的时候,岳绮罗正坐在床上拿了把剪刀剪纸人。地上落了一地碎纸——被她抛弃的“边角料”。
她该不会一整天都坐在这剪纸吧?
没什么犹豫,上前拉着她就往外走。
“我说了——我不会走…”
“一天没吃饭,你不饿?不赶你走,带你吃饭去。”
“我要吃糖豆。”
“饭都没吃,吃哪门子糖豆!”
陈山不理睬她,又暗地里为着她没有甩开自己拉着她的手而沾沾自喜。
陈山带着她坐到了李阿大的生煎摊子。
岳绮罗看着这和以前一样的小凳子,低矮的桌子想着,真好,就是豆花变成了生煎,不过这是南北有别,她可以理解。
夹了个刚出锅的生煎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犹豫了几秒,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问
“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文县。没了。”
“文县?没听过,是北边?”
“天津的文县。”岳绮罗想了想决定不给他讲那两个故事了。
太长了,若是一口气全讲完,指定得说的口干舌燥。
“你昨晚说的张显宗,是…你…中意的人?”
“是啊。”她几辈子没爱过人,一爱就爱了几辈子。
“他长得和我很像?你…昨天那样叫我。”
“他就是你啊。张显宗这个名字好听,以后我就这样喊你。”
陈山一脸的错愕,他自认精明如他,这番没头绪的话他根本不信。
可看着她笑意盈盈的样子,又觉得算了,她不愿意说就不说吧。
哪怕她是个来历不明的小妖女,他也心甘情愿的把她供到头顶上去。
回去的路上陈山给她买了罐花花绿绿的水果糖,剥开一颗塞进她嘴里:“小姑娘,侬不要学人家吃香烟伐,这多好,甜的来…”
晚上,岳绮罗坐在床上看张显宗鼓捣着木炭,他额角的血迹还没全擦干净。
“张显宗,你的头怎么了,哪个干的?”
他纠正道:“陈山。”
“哪有什么,今天人家找我办事体。运气不好触了点霉头,没紧要的。”
他并不愿意说,岳绮罗也懒得再问,不再看他。
他自顾自的在她身边蹲下,不知从哪变出一双带着花边的羊毛袜子给她套上,他有些粗糙的手握着岳绮罗的小脚,她有些痒,忍不住咯咯笑了。
“笑什么,大冬天光着腿光着脚的,不知道冷啊?今天我给你买了几件厚衣服,以后别再穿那么薄的旗袍了…”
“旗袍是你送的,我才一直穿着的。民国九年,你在天津卫选了料子,带回文县叫人裁了送给我的。”其实岳绮罗是胡诌的,张显宗确实给她买过类似的旗袍。但当初离开天津的时候她什么也没带走,这件是后来叫裁缝依样做的。
陈山只当她在说玩笑话,于是笑嘻嘻的接话:“既然我现在送了新的,旧的自然就不要了。”
民国九年?那会自己都没出生呢!哪来的这个小丫头?
陈山今天得了报酬后,额头上还挂着一缕新鲜的血,擦都没擦就直接去了新新百货,一口气花掉了自己小半年的积蓄。
他给岳绮罗选了几件秋冬的衣物,都不是便宜货,还买了一把很好的牛角梳——他觉得那么她那么好看的头发,梳理的工具也应当好一些。
今天的混战中不知谁又一脚踹上了他的腰,在隐隐作痛里他看了看价格,最后还是没舍得给自己买一盒“跌打损伤膏药”。
上海滩十里洋场里他陈山只能算个瘪三,住破砖烂瓦的破房子,吃最不起眼的地摊,抽最廉价的纸烟。
可他现在秘密的供奉着一位小神仙,他想竭尽所能的给她所有他认为,只有岳绮罗才配得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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