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8点的时候，门口的看守会换班。”
——“你考虑好。”
叶玖坐在临时关押处的椅子上，仰头看着漂浮在眼前的光屏。
他总能想起杜宇澜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连带着想起他说过的那些话，那些掺杂在冷漠和嘲笑中的关心就像一块石头，堵着他的喉咙，压下了他所有的冲动和怒气。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他不能公然忤逆对方的决定也不能仗着身份地位耀武扬威，他不能做的事太多了，他这个将军当得比贫民都委屈。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人都救不回来。
叶玖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指尖，仿佛从上面看到了斑驳的血迹。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会不断地想起多伦塞那场糟糕的失败，死去的旧友就像是刻在他骨头上的划痕，纵使肉体被无数次修复，骨髓深处也能泛出细密的痛来。
他记得那些红到发黑的血水，也记得那些刻在墓碑上的名字，这些年他总想着要做些什么，却像个跳梁小丑似的惹人发笑。
——他们在看我笑话。
叶玖对这此心知肚明。
他多少知道对那些他施压的人属于几个派别，却不明白对方这么做的原因。把他从圆桌上扒拉下来换一个听话懂事的Omega上去，这些人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呢？对于政治花瓶的掌控欲吗？他们难不成还想把那个Omega压在圆桌上干‖死不成？
叶玖觉得荒诞极了。
他尝试着给伊尔利斯发一封简讯，简要说明一下自己当前的现状，却在开头处就遇到了麻烦，不断删改着写不出一句完整的问候来。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要如何告诉对方：“我打算今晚偷溜出去，但是人越少越安全”？这听起来就像是推卸责任一样，仿佛伊尔利斯回一句：“我们会照顾好自己”，就能抹除他这般行径所带来的负罪感。
既可笑又可耻。
叶玖抿唇靠在墙上，垂眸看着光屏上闪烁的能源量。
他只有一个人，兰斯洛特的能源几乎告罄。他根本不可能放弃那些被他带来的幸存者，却也没能耐将这么多人从这里带出去。
可他总要放弃什么，放弃别人或者放弃自己。
这一切就像是被设计好的陷进，只等着他往里跳。
——可是为什么呢？
叶玖关掉光屏，垂眸看向不远处紧闭的门扉。
——他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杂音。
起初是模糊的脚步声，后来变成了轻悄的啜泣，空旷而狭长的走廊里回荡着细小的呼吸声，就像是有个孩子小心翼翼地跑在走廊上。他蹑着步子捂着口鼻，连呼吸都变得时断时续，叶玖能听见他间歇的脚步声，仿佛正在踮着脚尖向透光窗里张望。
他喘着粗气，停在他门前。
——是谁？
门外传来电子锁开启的声音，清冷的灯光越过苍白的瓷砖钻进门缝，叶玖看见狭小的缝隙间露出一张挂满泪水的脸，捂着嘴的小姑娘已经哭肿了眼睛。
她说：“怎么办，亚修他们被带走了，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做？”
……
杜宇澜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文森特已经喝掉了他半壶茶水。
杜警官秉着热情好客是每个中央城人必备素养的准则拿走了剩下半壶，顺便填了个账单径直发送给二殿下的秘书，附赠对方顶头上司掠夺民脂民膏的照片一张，声称此事处理不好就头条见。
二殿下很委屈，他在杜宇澜关掉终端的瞬间就收到了公关部门声泪俱下的控诉，耷拉着眉毛撸了把腿上的猫，嘟囔着：“安吉尔，你看小蓝他现在多么无情冷漠无理取闹，他连杯茶水都不让我喝了。”
“这是我周末要拿回去给老爷子过寿的毛尖，你泡了五分之一罐，”杜宇澜眼睛都没抬，收拾了桌上的一片狼藉，擦干净还在污染地毯的水渍，没什么好脸色地在文森特面前坐下来，“我记得你的安吉尔鼻尖是黑的。”
“嗯？是吗？”文森特抬着小奶猫的脸仔细观察了一下，“黑鼻尖是什么样子的？抱歉我不记得了，下次他重生的时候我会挑个黑鼻尖的。”
杜宇澜睫羽轻颤了一下，张了张嘴，将喉咙里的那声冷笑咽回去，面无表情地问了句：“你来这干什么。”
“来看你呀。”
“你觉得我傻‖逼？”
“觉得，”文森特一边揉捏着猫咪的腋下一边笑道，“我以为你会把小叶玖带回去。”
“带回去给你们玩？”
“带回去好歹是个将军，”文森特说，“他就这么跑了，可能会被打成反动派哎。”
杜宇澜倒茶的手顿了一下，杯口溅出的两滴茶水落在他的袖子上。
他抽出口袋里的手绢颇为粗暴地擦了擦，垂眸看着袖口残留的水渍，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你当群众也是傻‖逼？说反动就反动，”他拧眉看向文森特，嗤笑了一声，“他就带了几十个人，能反动出个什么来？这个数量放在中央城撑死算个旅游团，连申请游行的数量都不够。”
“倘若这几十个人都是虫子呢？”
“文森特，”杜宇澜放下茶杯，“做个人吧。”
忙着撸猫的二殿下被这番突然严肃的阵仗震没了脸上的笑容，甚至一度忘了怀里的小家伙还没到经得起折腾的年龄，差点一个用力掐得对方魂归西去。他从猫咪的尖叫声中回过神，笑着看向杜宇澜，他说：“开个玩笑罢了，别这么严肃，好歹他也是小伊尔放在心尖尖上的梦中情人，我不至于这么棒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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